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九章 生殺之權
    後面那人回過神來,一咬牙,還想彎腰抓秦羽婷起來,眼角瞥見一抹白光,餘雲的劍已經劃破空氣,架在了他的脖頸旁,貼着皮膚,能感受到劍上的森森寒意。

    冷汗簌簌而下。就像餘雲在見到柳閒前,也沒見過那麼快的劍,“豪傑”們也沒見過這麼快的步法身法。

    那醉漢酒意全無,顫顫巍巍舉起雙手,道:“少俠饒……饒命。”

    餘雲押着他靠牆跪在地上,道:“你的命不是我給的,也不會由我帶走,但你們既然做了惡,就要準備承擔代價。”

    那人似乎鬆了口氣,餘雲看這三人已無力反抗,回頭看秦羽婷,只見女子衣衫有些凌亂,化着淡妝,臉色顯得蒼白,像冬天飛舞的寒雪。但穿着女裝的秦羽婷美豔得驚人,少女靈亮的眼神彷彿能勾走人的魂魄。

    坐在地上的秦羽婷站起來,咬牙對餘雲道:“把劍給我。”餘雲不明所以,但還是把劍交到她手中,秦羽婷拿過劍,就朝着跪在地上那人刺了過去,餘雲連忙伸手拍在劍身,將劍打落在地。

    秦羽婷轉過頭,瞪着餘雲,眼裏似要噴出火來:“你爲什麼要阻我?”

    餘雲解釋道:“這惡人是可恨,但也罪不至死啊。”

    秦羽婷氣極反笑道:“好,好。確實罪不至死,那他輕薄於我,我斷他們一人一隻手,不算過分吧?”

    說着又要將劍撿起,餘雲道:“這樣不好,犯了罪,將他們押送到官府處置就可以了,該如何處罰不是我們能定奪的。”

    秦羽婷心中將餘雲罵了一千八百多遍,寒聲道:“官府?你以爲官府能有什麼作爲,只是一羣會阿諛奉承、欺軟怕硬的鄉里惡霸而已。”

    餘雲以爲她只是在氣頭上,安慰道:“我知你受了委屈,心裏不痛快,但也不要把氣撒在官府頭上。放心吧,你遭受的屈辱一定幫你討要回來。”

    “你懂些什麼?”秦羽婷冷靜了下來,冷笑嘲諷道,“這裏距離城南官署不過幾百米距離,這些下流痞子敢在這有恃無恐、無法無天,你以爲他們與你口中‘官府’的人會沒有關係麼?”

    餘雲心下計較,知道秦羽婷說的不是氣話,自己也確實不懂這方面的道理,拿捏不準府尹之女的話裏有幾分真、幾分假,道:“若你說的是真,你再報給你爹爹聽不就好了,你爹不是府尹大人麼,他想必會主持公道的。”

    秦羽婷頓了一下,臉上露出帶着嘲弄的笑意,道:“你若認爲官代表公道,那我便給你公道。”

    餘雲道:“那是最好。官府酉時退衙,現在去也沒人接待,我們把他們先押回去吧。”秦羽婷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可憐兩人腿被餘雲踢折了,還要餘雲幫着扶才能站起來,三人走在前面,一瘸一拐,剛拐出個街角,迎面走來一個穿青色排袍常服的人和一個穿黑色長袍的人,身後跟了一隊衙役在旁。

    秦羽婷笑道:“巧了,你要的公道自己走過來了。”

    餘雲認不得這幾人,虛心問道:“這都是些什麼人?”

    秦羽婷道:“穿常服的是本地縣令,另一個是散騎常侍。不過常侍怎麼會在這裏,他們又怎麼會走在一起?”

    對面縣令見人攔路,先是不滿,急匆匆走過來。等到看清前面三人,忽地勃然大怒,開口罵了聲“你們”,話還沒散去,看到秦羽婷的臉,又生生地憋了回去,臉色瞬間變青。

    一瞬之間臉色三變,就像高手出招連使三招,變招間毫無滯澀,這爲官的修煉可見一斑。

    那縣令冷汗落下,訥訥道:“秦小姐,這是什麼風把您吹到我這來了。”

    餘雲對廟堂的事知道得不多,但也知道縣令大大小小是個五品官,府尹是三品官,但府尹的女兒是沒有職位的,他爲什麼對秦羽婷如此恭敬?

    秦羽婷擡起頭,道:“我路過這裏遊玩罷了,怎麼,何大人不歡迎我麼?“頓了頓又道:”卻沒想到一上街就遇到流氓挑釁,真是好不晦氣!”

    縣令驚訝擡頭,道:“就是這三個匪人找小姐的麻煩?”

    秦羽婷點點頭,縣令立馬擡起枯樹皮一般老皺的手,憤怒道:“大膽刁民,你們可知道你們犯了多大的事!”

    那三個流氓神色委頓還想辯解,被縣令喝止,左右衙役將他們帶走押住。縣令討好問道:“小姐想怎麼處置這三人。”

    秦羽婷默默看了一眼餘雲,道:“我可沒有處置犯人的權利,全聽縣令大人發落就是。”

    縣令道:“侵犯、調戲女子者,輕則斬去雙手,重則嚴刑殺頭,我看便殺了,以儆效尤。”

    餘雲在一旁聽得心驚,沒想到這三人罪責如此之重,也沒想到秦羽婷居然真的有權利掌控一個人的生死,只需要一句話。

    秦羽婷沉默片刻,道:“罷了,他們也沒碰到我,算姑娘我好心,發他們去流放充軍吧。”

    縣令點頭應是,稱明日一早便去辦。旁邊的常侍這時走上來,眼神帶着敵意看向秦羽婷,也看向餘雲。

    常侍忽然道:“這就是秦心明府尹家的千金麼?”

    秦羽婷答是,常侍用張大如銅鈴般的眼睛看着秦羽婷,道:“替我向府尹大人問聲好,同時也替我轉告大人一句話,樹之所以能秀於林間,長得高大,皆因爲沒有生錯枝芽,叫人砍去。”

    秦羽婷道:“記住了,這句話是出自常侍大人之口麼,還是別人需要轉告我爹的?”

    常侍陰笑道:“自然是我說的。”

    空氣中充斥着令人窒息的火藥味,秦羽婷也不明白爲什麼這人對自己會有這麼大的敵意,肯定不是私人的恩怨,自己與父親都應該沒與這人有什麼交往。但如果這人是替他背後的主子說的話,那也未免……

    秦羽婷道:“我會傳到的。若無事,小女子就不打擾二位大人敘舊了,先告退一步。”

    縣令忙道:“風寒露重,小姐還是保重身體來的要緊,他日代我向世子殿下問好。”

    與諸人辭別,餘雲帶着秦羽婷回到客棧,一路上秦羽婷如路邊石頭一般沉默,不肯說話。

    客棧門口,柳閒直挺挺站在那裏,面帶笑意,看着兩人道:“回來啦。”又看向秦羽婷道:“秦小姐,你還要逃麼?”

    秦羽婷笑了,露出皓白牙齒,道:“那當然了。”說着向樓上走去,從內把門關上,再沒有了聲音。

    餘雲覺得今晚發生的事情不多,但件件不是他能理解,縣令的恭敬還算有跡可循,那與縣令並肩行走的散騎常侍明顯對秦羽婷和她的府尹父親有莫大敵意,那位世子殿下又是誰?把今晚發生的事與柳閒一講,柳閒無法推斷太多,讓餘雲睡覺,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餘雲一想覺得確也如此,他們不過是中途護送一段秦羽婷罷了,明天將她送到夙陽城,則百事皆休。這本來也不關他的事,他只是湊巧參與到事件之中而已。

    他這樣想着,沉沉睡了過去。

    古人曾經說過,歷史就像一條長河,那人就是其中形形色色數之不盡的魚兒。魚羣中皇帝是非常強壯的那隻,卻不一定是最絢爛多彩的那隻。

    有的魚兒不甘於被裹挾前行,發出一兩聲怒吼,憑着才能從河流中躍出,雖然只有一瞬,卻足夠讓人記住。他們是歷史上的大偉人、大惡人、大宗師、大奸臣,刻入竹簡,寫入書中,口口流傳。

    彼時的餘雲還認爲他只是諸多不平凡的魚兒中的一條,是芸芸衆生中毫不起眼的一員,他的願望是學武有成,鋤強扶弱。秦羽婷也不會意識到,她的一舉一動,會對餘雲的思想造成什麼樣的薰染。

    哪怕知道了這一點,她也不會看到,她無意中搖晃了一下魚尾,會對歷史這條河流造成如此巨大的影響。

    歷史是如此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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