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十三章 比試(二)
    棍法講究力透棍梢、穩中帶狠,孔才惜幾十年的深厚積累絕非尋常,用在變招不如刀、花哨不如劍的棍術上,將其沉穩的特性充分發揮了出來。

    人們往往認爲在小範圍的打鬥中,長棍不如其他兵器來的靈活,但餘雲不這樣想,因爲他見識過孔才惜使棍接連挑落擊敗數名弟子的情景。

    孔才惜憑藉對棍法如此多年的浸淫,早已做到長短相用、左右互易,對劈、點、撩、掃、架等多種棍法動作輕車熟路,交錯使用行雲流水,全無凝澀。

    孔才惜會只使用三成的功力,卻不會只使用三成的經驗。

    餘雲感受到孔才惜人棍合一的氣勢,有些緊張,握着劍的手指微微鬆開,復握緊。

    孔才惜握棍不動,分明是想等他先出招,餘雲心中微惱,但他不能再等下去,時間越久對方氣息越到巔峯,而自己只會越來越羸弱,勝負之算更低。

    圍觀諸人有些驚訝,孔才惜居長老之位,這樣對待一個低輩弟子實在是太過欺負人。

    餘雲提着劍衝了出去,心想吹雲功和探雲劍法這類門派低級武功是不可能用的,不說這些功法原本就粗淺,單是孔才惜對低級武功使用路數的瞭如指掌,一眼就可以看穿招式後續變化,斷不可能讓他走到第二招。

    腳下踩着流雲步法,掠到孔才惜右側,棍子便從左邊直挺挺掃來,劍與棍一觸即退,餘雲在孔才惜身側遊走,閃躲着齊眉棍的還擊。

    流雲劍法的招式實在太過綿軟,劍招總是被輕易格開,只能纏鬥而不能強攻。反觀孔才惜的棍如流水泄地無孔不入,樸實無華的一擊飛來,後續卻跟着數之不盡的棍法變化,縱使流雲身法奧妙無窮,餘雲習得時日卻實在太短,身上結結實實被掃了幾下。

    餘雲身上痛,心中更難受,孔才惜看似隨意的幾下揮舞,就將餘雲從可能的劍勢範圍內逼了出來,卻捲入長棍棍勢之中,擺脫不得。

    太和派內的低輩弟子早已總結過,要想在孔才惜手下走三十招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硬撼,這種方法只專屬於連花一人。

    另一種是遊鬥,申從寧當日便是靠着過人輕功身法,在孔才惜的手下迂迴了三十招,棍法雖長雖勇,卻不及刀劍快與利。可惜這招門檻雖低,也只有申從寧一人成功。

    孔才惜以深厚內力起家,以守禦之勢見長,棍陣範圍圈在落腳點四周,範圍之內,不動則渾然天成,幾乎找不到破綻,而其進攻手法卻比之防守要弱上太多。

    當日選拔之時,孔才惜會撤開守勢主動尋求進攻,因此纔會給人破綻可尋。可今日卻站着不動,迫得餘雲先出手,這本身就太不公平,哪怕武功相當,也沒聽說過誰能破開孔長老的棍圈。

    餘雲勉強又拆兩招,棍從一刁鑽角度打來,餘雲避之不及,腰上喫痛又捱了一棍,卻獲得了一絲的喘息之機。

    柳閒在旁嘆口氣道:“爲何不用游龍劍法。”

    餘雲剎時不再猶豫,咬牙強忍着身上的暗傷,以左手硬接孔才惜掃來的一棍爲代價,再次衝到孔才惜身前,他明白,這是最後的機會,再不能迫得孔才惜沒有餘力分心在攻擊上,他的下場就是落敗。

    餘雲快速搶攻出三劍,孔才惜被突如其來的節奏變化打的有些措手不及,後退了兩步,正待重組棍陣,餘雲忽然高高躍起,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到了使出奪命三刀的向飛,想到了小巷裏讓他第一次使出游龍劍法的三個流氓。

    游龍劍法迅猛出手,不再是愈拼愈勇,隨着劍招的使用,自身的速度、敏捷與氣勢一步步提升,最終達到頂峯,餘雲這一劍出手便是頂峯,九道劍影霎時憑空而現。

    一劍出手,沉褐木劍分襲孔才惜身前九處穴位,其中九道劍氣中四假五真。孔才惜面色凝重,回退間沒有理會那四道用以惑敵的劍影,長棍舞成一張網,攔下了剩下五劍中的四劍,還有最後一劍如燕子破窗般穿透了他的棍網。

    孔才惜飛身後退,餘雲瞪紅着眼,全力施展流雲步法,木劍如附骨之疽貼着孔才惜的衣裳。

    眼看再退就會撞到人羣,孔才惜大喝一聲,使招“晏子提壺”,矮身提棍想格開這一劍,終究還是被這又快又狠一劍破去肩上衣衫,露出肩膀淡淡血痕。

    孔才惜下意識一棍回擊,卻不知此時餘雲已沒有力氣再戰,眼前一暈,長棍砸向胸口,孔才惜想要收住勢子,但他與餘雲實在相距太近,已來不及。

    餘雲受此一棍,眼前一黑,四肢再無力氣,身子猶如一塊石子朝後飛出,倒在地上。

    他模糊中想起了那日在伏黎山上,也曾有一個人大喊,那是向飛。

    今日這次也有一個人在旁失態大叫,那是柳閒,說的卻是:“小云兒!”

    餘雲暈了過去。

    ……

    醒來時已是夜半,窗外明月靜掛,屋內軟枕微香,餘雲躺在牀上,怔怔看着天花板,回憶起今日的打鬥,腦海中還未回過神來。

    他本來不該就這樣暈過去的,哪怕捱了孔長老那麼多下棍子,但也都沒有傷及筋骨,只能算有些疼,唯一能算得上重傷的只有他爲求先機左手硬抗孔長老的那一棍。當時熱血掩蓋沒有察覺,現在他的左手清晰地感受着骨頭微微裂開帶來的疼痛,沿着手臂肩膀刺入腦海,敷再多的藥也難以緩解。

    餘雲咳嗽兩聲,嗓子裏猶如火燒,用還能動的右手緩緩拉開胸前衣襟,艱難地撐起身子,往下一看。

    胸口往下到腹部縱橫交錯着數道淡淡的青紫黑色脈絡,潛藏在皮膚之下,隨着心臟跳動。

    餘雲仰頭嘆了口氣,不用再費力掀開褲管,他也知道那裏是一樣的難看。這是他身上的祕密,清楚的只有餘雲自己和薛夢陽掌門,柳閒或許知道一些,也肯定不瞭解太多。

    這是一條捆縛住他武功修爲與天賦的鎖鏈,讓他有手有腳,卻如殘疾一般難以動彈。

    那些脈絡是潛藏種植在他身體裏的冰寒之氣,這股寒氣附着在他的十二經脈及奇經八脈中的任脈、衝脈之上,盤踞已久,難以消除。對平時生活無太大影響,只是卻幾乎斷了他的練功之路。

    經脈中的寒氣平時不會被發覺,唯有使用內力的時候纔會顯現與內力對抗。所以餘雲既不能練陽極的功法,如羲和神功,會與體內的寒氣相沖,反噬自身。也難以練陰極的功法,因爲功法會與體內寒氣相輔相成,使之日漸壯大,餘雲不知道最終會有什麼後果,不敢也不願去嘗試。

    餘雲自練功來只能學些中正平和的武功,修煉時氣息不能太盈太沖,也不能讓內力消耗過多過快,否則寒氣發作,如墜冰窟,那種感覺十分的不好受,更不好受的是每發作一次寒氣便壯大一分。

    薛夢陽也說不清這股寒氣的來處,餘雲曾問是否與五年前那事有關,薛夢陽只是搖頭不語。

    餘雲平日練功比試,能收一分是一分,卻不想今日在孔長老跟前忘了理智,使了全力。也全是因爲寒氣反衝,剛好胸口又中了孔才惜那一棍,交加之下,抗不住昏了過去。

    腹部忽然鑽心的疼痛起來,像是腸子在被絞索擰緊,餘雲身子弓成蝦米,額頭冒出豆大汗珠,卻強忍着讓自己不叫出聲,只是喉嚨裏嗬嗬作響,十分嚇人。

    窗外明月依舊,屋內多了個受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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