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十六章 疑雲
    掌門居住在山林之間一間獨立的小樓裏,樓內一層對門客堂處掛着三清的畫像,繞過一面牆,隔間就是掌門和他的妻子的臥室。二樓是一處小閣間,收藏有一些名家書畫,掌門帶他們參觀過,整潔簡易,像一個文人的房間。

    薛夢陽被敲門聲喚醒,匆匆換了身衣服走出門來,第一眼就看見他兩名徒弟清瘦的身影,並肩站在偶爾漏下月光之下,餘雲神色憔悴,手上的劍刃有未乾的血跡。

    薛夢陽驚訝道:“發生了什麼事?”

    餘雲將事情經過,連同自己對還有幕後黑手的猜想一一道出,薛夢陽由驚訝漸漸轉爲憤怒,濃眉皺起,臉色鐵青,如金剛怒目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回到屋內,安撫下被驚醒不知情況的妻子,薛夢陽披上外袍出門,沉吟片刻,對餘雲和連花道:“你們站在這兒等爲師片刻。”

    薛夢陽轉身腳步輕快朝着山林更深處走去,不消半刻,回來時身邊多了一個人。

    哪怕是夜裏忽然被叫醒,柳閒也依舊保持着他的瀟灑氣派,永遠一席白色鶴氅,瘦削的臉龐,雲淡風輕的模樣,頭髮理得順直,走起路來飄飄帶風。

    餘雲也曾腹誹過,這個別人都以爲似閒雲野鶴般的神仙人物,本質也只是一個悶騷的老頭罷了。

    這個悶騷而又待他情真意切的長者走過來,他不像薛夢陽那般憤怒,只是看着餘雲道:“你放心,我剛回師門就出了這等恣睢奸惡之事,竟然敢在太和山上加害我門派的弟子。無論躲在門派內外作惡的是誰,我都絕對不會放過他。”

    柳閒輕功最高,由他攜着餘雲,四人一同來到了餘雲的屋子,馬忠慶的屍體還躺在地上,血液有些乾涸,空氣中瀰漫着一股濃重且難聞的血腥氣味和燒焦氣味混合的味道。餘雲看到馬忠慶兀自凸起無法閉上的眼珠,內心黯然悲慼。

    薛夢陽上去在馬忠慶眉眼撥弄兩下,扯開他的衣物,發現肚皮發黑,已經乾癟了進去。

    柳閒皺着眉頭,嘆道:“好狠毒的毒藥,想必來暗殺小云兒時就將毒藥放在了口中,眼見失敗後吞下。燒肺融胃,再無半點可以活着的道理。”

    薛夢陽道:“不錯,是抱着必死的決心來的。這與其說是毒藥,不如說是死藥,根本沒有與之對應的解藥。一旦入了口,就是神仙來也救不起他。”

    衆人思考一陣,實在無果,所謂事發必有端,一件事情就像一條繩索,總會由一個端頭引出。可這個起因實在令人費解,不僅餘雲想不到,即便是薛夢陽也不得其解。

    江湖衆多豪門大派中,平素最低調的便是太和派,偏安一隅,潛于山野之中,所教的弟子也大都專心修行,而不是入世爭鬥,這幕暗殺源於門派之爭的可能性不大。

    也不大可能是常見的嫉賢妒能,掌門弟子在別派或許象徵着榮耀,畢竟師父便是一派之首,哪怕是狐狸,伴在老虎身邊時也是洋洋得意,可謂風光無限。但太和派上下都知道,掌門薛夢陽收徒只看心情,大弟子都泉天賦之低令人咂舌,都要趕上一衆長老的年紀,門派內衆多高級武功都不得要領。

    餘雲更不必說,大小輩的弟子都知道,餘雲練的是太和派入門功法吹雲功,內力極差無比,給他把鈍劍殺一頭不會動的牛恐怕都得費不少勁。習得流雲訣、游龍劍法是最近去尋柳閒東遊的路上所爲,今天方纔第一次在派內使出手。

    若說出於嫉妒,兇手總不會早晨才嫉妒起餘雲,馬上安排好馬忠慶夜裏來暗殺,還能備置好毒藥。

    這是一起早有預謀的行動,但誰會在之前就想殺死餘雲呢?門派上下無論往來與否,也從沒聽說過誰討厭這個愛笑的可愛小師弟,師兄弟都會帶着善意地調笑他,說些類似“小師弟我有生之年好想看你哭一次”的俏皮話,也不曾有誰真正去厭憎過他。

    動機的猜想陷入了一個死結,一定有些線索是他們都看不到的,缺少了這些便拼湊不完整。

    再說人,馬忠慶這名弟子會來行兇本身就很奇怪。

    馬忠慶十七歲上得山來,潛心練武修道,偶爾回家一趟。雖然派內交往不多,但待人也甚是平和,與人比試勝不驕敗不挫,也是許多人心裏仰慕的師兄。與餘雲更無過節,兩人見面本就不多,來往也只是互相致意問好。

    這件事到了此處,就像尋找一道看似沒有源頭的河水,前方被重重迷霧阻攔,哪怕努力地跨進去,也只會徒然迷失方向。

    思索間月色變淡隱去,天色漸漸變亮,四人齊齊嘆了口氣,薛夢陽道:“此事先不對外張揚,你們幾人也不要將這事宣傳出去。我去找長老們將這裏封鎖起來,雲兒,這幾天你先到我樓內休息吧。”

    餘雲應是,心中睏意翻涌起來。

    或許是少年天性,餘雲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一陣如大海驚濤一般的睏意滲透身體每一個細胞,他很想躺在地上,就這麼睡過去。

    薛夢陽和柳閒看出餘雲和連花睏倦神色,薛夢陽道:“柳閒師弟,你替我送他們回屋,這裏我來打點即可。”

    柳閒點點頭,將連花和餘雲護送到居所,扶着餘雲在牀上躺下,又折身回到了那小屋旁,卻見薛夢陽還站在在那兒,在夜色中望着小屋發呆。

    柳閒走到他身邊站定,淡淡道:“老傢伙你一定有些話沒說,小孩子看不出來,我卻是足夠了解你的。”

    薛夢陽身影頓了頓,緩緩擡手,指向前邊一個方向。這一指看似毫無意義,但在太和山住了許多年的柳閒卻認得。

    那是中州的方向。

    柳閒呆了呆,心中也沒多少恐懼,只是有些疑惑,對着薛夢陽道:“你懷疑他們?那些朝廷的人爲什麼要這麼做?”

    薛夢陽不語。

    柳閒心中微惱,也不表現出來,只是問道:“你確定是他們嗎?”

    “不確定。”薛夢陽搖搖頭,像是不願意回答柳閒的問題,轉身離去,道:“我去找些人來,你就在此處別讓人進去。”

    柳閒雖然練武,但他其實是一個遠離江湖的人,只一個人默默地練功。尤其是這幾年幾乎沒與人交流過,對於江湖消息的靈通,他就是拍馬趕上三輩子也難比得過身爲一派掌門的薛夢陽,薛夢陽能看到很多他看不到的事情。

    柳閒轉頭望着遠處天空,心中有些迷茫,究竟是什麼事,讓薛夢陽連他都不願意告訴呢?柳閒想不到,只能惱火地呸了一聲,對着薛夢陽離去的方向忿忿道:“老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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