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夜穹劍 >第五十六章 變故
    震耳欲聾的聲音響徹道山,像是一道天上的驚雷落在比武臺上,地面都似乎震動了幾下。

    衆人驚詫站起身子,年輕一輩弟子的較量能到這種地步,真是幾十年也未曾見過。

    這是純粹內力與高明招式之間的比拼,已不僅是兩個人之間單純的比試,更有某種複雜的理念在其中。

    一道身影從激盪的煙塵中衝出,在地上不受控制滾出數丈遠,卻很快從地上勉強支起身子,搖搖晃晃站了起來。

    血液順着手臂,流到蘭心劍上,哪怕已渾身是傷,他的手依然死死握着劍柄。

    衣裳已經爛的不能看了,血液順着右眼滑落,向憧眯着眼,喘着粗氣,有些緊張。

    風沙煙塵還未散盡,從中走出一個人來,白衣依舊,冷目依舊。

    只是那白衣沾滿了塵土,嘴角臉龐添了幾道傷口,染了幾分血色。

    “你輸了。”陳塵聲音寒冷如天北雪山千年不化的堅冰,憤怒道:“如果不是你那不知從何而來的古怪內力,憑你這不成器的武功,你早該輸了。”

    天賦異稟的陳塵近二十年習武生涯何曾這麼狼狽過,今日卻被一個比他小如此多的男孩,給逼得用出了自己根本無法駕馭的開天劍第三式,或許他這場比試勝了,他心裏卻覺得自己輸了。

    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想要在言語上找回些場子,彷彿這樣才能維持住他的自尊。

    向憧聽了這話,見內力的隱祕無法隱瞞,吼道:“如果不是你武功高明,你也早就輸了。”

    他原本心情就不好,現在被莫名其妙罵了一通,更是怒火上頭,毫不客氣反擊回去。

    陳塵聽罷氣極反笑道:“我這武功都是我自己學來的,用得也堂堂正正,你又怎麼跟我比?”

    向憧道:“我這內力不偷不搶,也來的堂堂正正,怎麼就不能相提並論?”

    陳塵搖頭道:“習武修道求長生,都要講究一個道法自然,這內力非屬於你,只是借於你用,在我看來就非常不自然。”

    向憧聽不太懂他在說什麼,甕聲道:“能自己用的,就是好的。”

    試了試運勁,卻發現內力如石沉大海,用無可用。握着劍的右手全靠一股氣在撐着,此時放鬆下來,大小臂裏說不出的鑽心疼痛。

    沒有了動手的力氣,自己恐怕,已經輸了。

    陳塵沉默片刻道:“你說的也算有一些道理,不論能力從何而來,能擋下我第三劍,你也足以自傲了。”

    這句話驕傲的同時透着一股蠻橫的無禮,向憧卻沒心思管這些,他還在努力嘗試,有什麼方法可以對陳塵造成傷害,他還在黑暗中尋求一絲光明的希望。

    一絲能獲勝的希望。

    右手提不起內力,左手剛纔不知被內力衝到哪個穴道,小臂以下已經麻痹了,左右腳倒是還有知覺,但自己沒練過腿功,能行嗎?

    陳塵像是看穿了他的想法,道:“別掙扎了,沒有機會的。”

    向憧擡頭看了看他,稍微睜開被血矇住的眼睛,輕輕笑了笑,道:“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

    身上很痛,痛到恨不得倒在地上打滾,心裏也很疲憊,想要睡過去,再不起來。

    但他咬着牙,撐出一個笑容。不願意放棄,因爲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放棄,就永遠都會有機會。

    陳塵看着他倔強的臉,和不服輸依舊杵在那的單薄的身子,不知爲何,想起了自己的弟弟。

    上次從帝都離開的時候,送別他的弟弟也是這般大的年紀。弟弟被他教訓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倔強,像一塊石頭立在那,不發一言,油鹽不進,水火不侵。

    只是陳睿嬌生慣養,衣食不愁,走到哪都有人服侍,眼前這個少年皮膚更黑,衣不蔽體,草鞋中擠出兩個腳指頭,很是滑稽。

    摘花大會中的高手,要麼是名門之後,要麼是名派翹楚,只有他一個異類,不知從何而來,不知什麼身份,粗布短衣,一把破劍,居然硬生生闖過入門關,一路殺到這裏。

    他現在手上那把劍陳塵自然認得,是他堂妹陳笙蘭隨身的佩劍,他雖然奇怪卻不願多管,成王之女想把劍借給誰也只是她自己的事。

    陳塵心中有些觸動,看向憧的臉也不再討厭,忽然問道:“你如果拿了獎勵,你會去要求什麼事情?”

    向憧想着拖延時間,回答道:“會去求一味藥材。”

    陳塵奇道:“藥材?你要那東西幹嘛?”

    向憧想起自己母親,眼眶微紅,道:“那當然是拿去救人。”

    陳塵道:“救誰?”

    向憧眼眶更紅,哽咽道:“我娘。”

    陳塵點點頭,已經明白了個大概。

    這是一出少年執劍闖江湖,奮命救母的戲碼。情有千千種,唯親情最沉重,也最催人淚下。

    陳塵不由生出些惻隱之心。

    其實天下最名貴的藥材,哪樣皇宮中沒有?他有心想幫一把這個少年,但一來不知道他會不會接受,二來他也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再想起那天跟陳笙蘭的談話,這第一名的獎勵,多半是衝着自己來的,宮中早已將這一切算計無疑。

    自己要這獎勵也無用,想要求師傅做什麼,直接去找他好了,想要求自己的皇上父親做什麼,那更是不可能,他從小到大,父親說出卻反悔的話還少麼?

    與其拿了獎勵獨自苦惱,不若從一開始就把煩惱的源頭消除。

    但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要做。

    陳塵轉頭向太清派衆人,高聲道:“師父,我若奪得魁首,求您將輕裳下嫁於我,您會答應嗎?”

    這話清楚明白,擲地有聲,場內外都聽的分明。

    坐在一旁的大臣頓時傻了眼睛。

    太清派衆人一愣,隨即熱烈地叫好起來。

    沒想到師兄居然如此騷氣十足,當着衆人的面,做出這種事情。

    葉輕裳的臉色忽然變得極爲難看,鐵青一片。

    葉予拍着座椅扶手,悠悠道:“這事你可問錯了人,有些事,並不是我能做主的。”

    陳塵一愣,沒明白過來,女兒要嫁,不問父親問誰?

    葉輕裳站起來,寒聲道:“陳塵,你如果再不懂尊重我,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說罷轉身便走,留下臺上癡癡呆呆的陳塵。

    陳塵心中如遭雷擊,他沒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一定是讓輕裳非常非常不開心的事。

    那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太清派衆人也愕然當場,只有一個弟子朝着陳塵擠眉弄眼,口中嘴型在不斷重複:“快去追啊!”

    陳塵幡然醒悟,跳下比武臺,朝旁邊道士叫道:“我輸啦。”

    不只是他們,連向憧一時腦子也沒轉過來,道:“等等。”

    陳塵沒空理會,一路朝着葉輕裳的背影狂奔而去,口中仍在喊着:“輕裳,輕裳。”

    道山下,徒留下無語的衆多江湖豪傑,和風中呆立的向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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