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永夜四騎士 >第二十二章 執政府
    雖然離開十年,然而沙迪並不是兩眼一抹黑,一無所知,娜比萊可跟他說的一清二楚。娜比萊是他某個死去堂姐的女兒,那位堂姐未婚難產生下了她,她的生父成了一個謎,只能養在府裏。娜比萊今年只有六歲,和自己離開時的年紀一樣,小女孩一張小嘴能說會道,最重要的是很多大人並不是很在意她,許多祕密都在她玩耍的時候偷聽而來,沙迪用兩塊檸檬蛋糕得到了很多消息。

    譬如父親新納的側妾本是巴希爾叔叔的情人,巴希爾叔叔很生氣,和父親大吵一架後,獨自一人跑回橙園生悶氣。還有某個和他同名的沙迪,與某個支系的小堂叔同時喜歡上掌糧官的獨生女,兩個人爲此大打出手,父親抽了他們各自二十鞭子,把他們一個趕回赤岸城,一個送到了枯葉堡。一直負責府邸採購的歐邁爾叔祖對外宣稱因爲年紀原因回到蜜鎮養老,真正的原因是他私藏了大量的回扣併購買低劣的食物,事發是因爲某天製作麪包的麪粉實在是太低劣,裏面摻的沙子硌掉了瓦西姆叔祖的門牙。

    真正對他有用的信息卻不多,卻也足夠,譬如那個住在尖塔裏的客人,他是父親的朋友,是一個武藝極其高強的劍客,父親年輕時和他結伴遊歷,這次他路過安夏拉布爾,應邀在沙執政的府邸小住一段時間,並承諾在十三道微光家族中收下一名弟子,條件是必須由他自己挑選,他人不得指定。

    沙迪這才知道爲何父親把衆多住在赤岸城、蜜鎮和奶湖洞的年輕子弟召來安夏拉布爾。他不禁想放聲大笑,這簡直是在浪費時間,如果這位劍客大師真有傳說中那麼厲害,那麼沙公主一定會竭盡全力,讓從她胯下鑽出來的幾個小崽子挨個在劍客大師面前露臉,那個女人的胯下早就乾涸了,但嘴裏的口水依然氣勢磅礴,沙迪此時只想儘快趕回赤岸城,提蒂正和他處在熱戀之中,他片刻也不想和這個甜蜜的女孩分開。

    沙迪還記得上一次見到父親,是在四年前的春天,父親造訪赤岸堡,沙公主和高貴兄弟們隨行。那幾日,他每天都裹着毛毯,從早到晚趴在城堡一幢無人的瞭望塔上,只有在這裏纔沒人會把他趕走,他遠遠遙望路的盡頭,期盼能看到執政旗幟的蹤影,他有好多好多話想對父親說,他得到的第一匹小馬,在獸欄裏養了一隻小狗,得到的第一柄木劍,第一次持弓命中紅心,獲得一片喝彩,雖然只有十步遠,但也足夠讓十歲的男孩驕傲了。

    但沙執政的隊伍來到時他卻在瞭望塔上睡着了,事後提蒂爲他描述,沙執政的隊伍如同一片五百繽紛的璀璨河流,浩浩蕩蕩涌進赤岸堡的大門,數不清的武士們在沙執政大人的周圍邁着整齊的步伐,沙執政的金沙手套旗幟和十三微光旗幟迎風招展,在天空中飛揚。

    那段日子沙迪表現得不能再好了,提蒂會幫助他每天把頭髮梳洗得閃閃發亮,他會拿着訓練用的鈍劍,打翻訓練場裏每一個同齡男孩,期望以此能得到父親的注意。但他的沙執政父親太忙了,一直到離開,父子倆也沒有單獨說上一句話,他只在衆人列隊歡送時摸了摸沙迪的頭,那天沙迪哭得很傷心,但是傷心之餘是甜蜜,因爲提蒂用嘴脣溫暖了他,那是他們第一次接吻,那時沙迪還不知道這意味着什麼。

    他被安排住在植物園後的客房中,原來我已經變成了客人?沙迪對自己嘲笑道。

    知道自己將前往安夏拉布爾時,提蒂很是爲他擔心,他們相擁躺在祕密的愛巢裏,女孩把腦袋拱在他的懷裏問道:“沙迪,你什麼時候回來”

    沙迪吻着她的眉毛:“你閉上眼,再睜開眼,我就回來了,等我回來就娶你”這樣的謊話他已經說了無數次。

    長輩們只當他們是尋常主僕,但沙迪卻不敢公開他們早已相愛的事實,雖然他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私生子,但畢竟是一個十三微光,斷不是一個馴獸師的女兒所能高攀的,他可以預見,若是讓長輩知道,唯一的下場就是把提蒂綁起來,然後讓家裏某個喪妻的老契約武士睡了她,縱使提蒂的家族在赤岸城管理了上百年獸欄,也斷不可能讓她成爲自己的妻子。可憐的女孩,她從出生起就和獸欄裏的動物們親密無間,無論是獵狗還是旱鷹,誰對它們好它們就以肝膽回報,這些動物造就了她的性格。天真的女孩,她還等着自己娶她,她怎麼就不明白呢,可一旦沙迪沉醉在她那雙比滿月還要明亮的眼睛裏,他也不明白了。

    沙迪深深一口氣,把女孩的臉溫柔得趕出腦海,他已經在這間客房裏住了三天,期間沒人召喚他,沒人造訪他,那所謂的劍客大師挑選弟子的事情也渺無音訊,若不是僕人會準時送來餐食,他定會以爲自己已經被遺忘了。

    金髮少年換上了一身睡袍,抱着自己的劍盤腿坐在牀上,他每天都會和自己的劍獨處一段時間,劍就像人一樣,需要互相敞開心扉,才能日漸親密。

    這時一陣輕微的敲門聲傳來。“請問我可以進來嗎”是一個蒼老的聲音,卻帶着一絲清澈,像是流水劃過,不禁引起沙迪的好奇心:“門沒鎖,請進”

    沙迪一眼就看出造訪的是那個住在尖塔裏的劍客大師,他的臉極其消瘦,雙頰凹陷,一雙明亮的眼睛顯得及其突兀,他有滿顎灰白的短鬍鬚,同樣灰白的頭髮挽成一個髻,看起來挺幹練。

    “大師”沙迪收起劍,點燃燭臺,明亮的光芒瞬間灑滿整個屋子。

    他們坐在燭臺的兩側,對視着。“我可以看看你的劍嗎”劍客大師伸出手,他的言語中帶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沙迪乖乖照辦。

    劍客大師端起劍仔細看着,隨後他拔劍出鞘,劍在他手中乖巧得上下翻轉,他輕輕撫泛着藍色螢光的光滑劍身:“這柄劍有名字嗎”

    沙迪愕然,緊接着迎上劍客大師的目光:“這柄劍名爲‘藍柳葉’”

    劍客大師把藍柳葉還給他:“聽起來像個女孩的名字,它一定是個漂亮的冷豔美人”

    “劍也有性別?”沙迪愕然,此時他發現,眼前這位大師看起來有些瘋瘋癲癲。

    “當然嘍”劍客大師哈哈大笑起來:“劍就像人一樣,有自己的人生經歷,有自己的喜怒哀樂,也有自己的厭惡和喜好,告訴我,你的劍是什麼樣子的”

    “它它”沙迪思索起來:“它就像我的親人,會懂我的心事,有什麼喜怒哀樂我都會第一時間向它傾訴”

    一陣冷風飄來,房門被推開,一個魁梧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沙迪攥緊劍柄的手擡起又在同一時間放下,因爲他看到了自己的父親,他朝思暮想的父親,沙漠之國的執政:圖坦·十三微光。

    沙迪壓抑住想要擁抱父親的衝動,以一個任誰挑不出瑕疵的得體禮儀跪拜在他的腳下。“起來吧,我的孩子”沙執政的聲音顯得如此陌生。沙迪看着父親的臉,驚訝得發現那個記憶中既強壯又飽含智慧的臉孔已不再年輕,父親的臉變得蠟黃,額頭冒着深褐色的斑點,從臉的兩側一隻蔓延下去,曾經明亮的眼睛藏在深深的眼窩中,變得有些渾濁,藏在領口的脖子上有着很深的皺紋,他努力得挺直身子想要保持自己威嚴,但沙迪還是能看出來他的背已經彎得很厲害了。

    十年恍然而去,他已然風華正茂,但在不知不覺中,他的父親已經老了。

    沙執政撫着沙迪的肩膀,不斷打量着他,好似在看一件瑰寶,他給了兒子一個微笑:“薩喬爵士挑中你作爲他的弟子,恭喜你”

    沙迪不知如何回答,這算是一份賞賜還是一份肯定?他不知道。他眼睛瞟到門外的走廊上,那裏影影綽綽佇立着許多人,他們的臉模糊不清,藉着屋裏的燭光,沙迪還是認出了其中幾個,那個把臉藏在包頭巾裏的是父親的侍衛長,一羣佩劍的是和他一樣遠道而來的家族子弟,幾個裹在長袍裏的老人,他們有着可怕的臉孔和光禿的頭頂,沙迪本以爲這些家族長老們早該休息了,現在看起來倒是生龍活虎,長老們的腳邊藏着幾個小小的孩童,其中一個梳着沖天小辮,正是可愛的小侄女娜比萊。

    “這個私生子來路不明,他沒有這個資格”人堆裏闖來一個全身揹負巨劍的武士,他轟隆一聲跪倒在沙執政面前:“求父親大人勸勸薩喬大師,讓他收回成命,此事還需慎重,有些事大師還不是很瞭解,斷不能妄下判斷啊”

    沙迪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這位強壯的武士,兒時不愉快的回憶蜂擁而至,這位高貴兄弟中的老大提涅爾此時就出現在面前,他看起來更加強壯威武,似乎仍然想欺負他的私生子弟弟。

    沙迪仔細品味提涅爾的胡言亂語,不禁啞然失笑,看來這位薩喬大師確實是位偉大的武士,連成爲他弟子的機會都值得如此瘋搶。

    沙執政看着跪在地上的大兒子,語重心長得說:“我相信薩喬的眼光,能成爲他弟子的人斷然不會給家族抹黑,長老們和我也已經同意,將‘幽光’授予沙迪”

    當幽光兩個字鑽進沙迪耳朵裏時,他不禁驚訝的張大嘴巴,腦海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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