夙千離閉了閉眼睛,一字一頓道“容奚,這世上沒有一個人活得容易,但這些都不是你背祖忘宗叛國投敵的理由。”
“背祖忘宗叛國投敵”容奚輕嗤一聲,眼中寫滿了諷刺“什麼是祖,什麼是宗,什麼是國,什麼又是敵”
“如果忠君愛國的最後結局是功高震主和滿門抄斬,那我爲何還要作繭自縛難不成就只是爲了博一個虛無縹緲的好名聲”
夙千離冷眼看着她“你當真以爲舅舅還有容家做的這一切就是爲了區區一個虛名嗎忠字在心而不在人,容家的忠從來都不是爲了某一個人,他們願意犧牲,是因爲他們以守護穹江山爲己任,這是每一個容家饒信仰”
“信仰”容奚低聲重複了一遍,突然放聲大笑“夙千離,被拋棄的那個人不是你,你有什麼資格來同我談信仰”
“拋棄原來在你心裏,舅舅費盡苦心替你謀得的一條生路,竟然是拋棄”夙千離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的語氣輕飄飄的,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故去的容楓。
“是”容奚發狠了一般死死瞪着他“他如果真的疼愛我,就不該把我送到那種喫人不吐骨頭的腌臢地方不聞不問下之大,只要有心,把我送到什麼地方隱姓埋名不行,可他偏偏就選了苗疆”
聽見這話,夙千離不由冷笑“舅舅一生只有你一個子嗣,倘若你憑空消失,先帝不是傻子,你以爲他會不追究”苗疆固然危險,但至少是一條生路
“至於你所謂的不聞不問,呵,容奚你捫心自問,你最初在苗疆的那幾年,雖然過得辛苦,但你可曾真正遇到過什麼生死難關你以爲那是你運氣好嗎那是因爲苗疆大長老曾欠下舅舅一個人情,所以答應舅舅在暗中護着你”
“待你成年後,在新的聖女繼任之前,大長老就會找機會讓你病逝,從此以後,高海闊隨便你去哪兒舅舅給你留足了後路,可你呢,你又都做了什麼”
“不,這不可能”容奚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什麼,那是她決意要成爲真正的聖女之時,大長老曾經找過她,問她想不想離開,她當時是怎麼回答的來着是了,當時她好不容易纔從一衆繼任聖女中脫穎而出,於是乾脆果斷地拒絕了大長老的提議
一步錯,步步錯。
等明白過來這一切後,容奚突然覺得自己這麼多年來活得彷彿就是一個笑話一個愚蠢而不自知的笑話
她不停地放聲大笑,笑着笑着眼淚流了下來“我從沒想過要離開,他憑什麼以爲我不願意陪着裕親王府一起赴死他憑什麼替我做決定”
“容家的信仰,他從來都沒有給過我”
“沒有如果。”他和容奚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所以也就不存在她問的問題。
容奚不甘心,固執地看着他“可我還是想知道,當你面對這些的時候,會做出怎樣的選擇。”
夙千離沉默了片刻,道“如果換做是我,從一開始我就不會離開。”他不是容奚,那個從就被保護得太好的姑娘,他的世界裏充滿了惡,換句話,他不怕死,但也絕不會讓傷害過他的人好過,哪怕是同歸於盡
容奚臉上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怔忡,隨即扯了扯嘴角,釋然般地喃喃道“你得對,我配不上這個姓氏。”
完,她便朝着城樓邊上衝了過去,一躍而下,沒有絲毫的猶豫。
大雨傾盆而下,那抹耀眼的紅衣在城樓下綻開出一朵刺目的血花,結束得燦烈。
畫面定格在這一瞬,地之間彷彿蒙上了一層淡薄的灰白色。
夙千離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煙雨朦朧中,那抹身影終於與記憶裏的那個姑娘重合,然而,他們都回不去了。
他轉過身,對寒亭淡聲吩咐道“殮了吧”
“是”寒亭應聲而去。
目光一轉,夙千離的視線忽而落在了角落裏的那個陰柔男子身上,他輕輕蹙眉“還有一個。”
舒雲白看着面前的男子提着劍一步一步朝自己逼近,第一次覺得死亡距離自己這樣近,幾乎觸手可及。
“不,你不能殺我”他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緊張地嘶喊道。
“理由呢”
舒雲白吞了吞口水,強自鎮定道“我知道一個祕密,一個關於你妹妹的祕密”
“嗤”夙千離冷笑一聲,手中的長劍架在他脖子上“舒雲白,死到臨頭,我看你是魔怔了”
感受到脖子上傳來的一陣冷意,舒雲白心裏驀然升起一股難以言述的恐懼,他急切地解釋道“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你確實有個妹妹,當年昭貴妃誕下的那個孩子不是死嬰,真正的公主被她暗中送走了”
“噢對了,我有證據這是昭貴妃給那個孩子留下的半枚紅色麒麟玉佩,你看”彷彿生怕夙千離不相信似的,舒雲白連忙從懷裏取出半枚玉佩遞給他,然後萬分篤定地道“放我一條生路,我就告訴你她在哪兒”
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夙千離的眸色幽深了幾分,末了冷聲道“把人帶走”
聽見這話,舒雲白總算是稍稍鬆了口氣,他這條命算是暫時保住了。
寒月在雨中跪了一宿,亮時,整個人都在打哆嗦,寒亭微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沒敢把手中的披風遞給她,若是讓王爺知道了,寒月就不是在雨裏跪一晚上這麼簡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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