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許多人的眼裏,付三娘已是半個寡婦。
她的丈夫被城裏最好的大夫確診過,至多活不過三月。
這消息於許多浪蕩兒來說,無疑是一塊上好肥肉吊在了他們的鼻子上。
這種小寡婦滋味最好。知情識趣,懂事好拿捏。
尤其是沒生育過的婦人,身段較那處子還要軟,還要稥。
尤二是平州城裏有名的遊手好閒之徒,白日裏撩雞逗狗,夜晚偷扒濫賭,累了就睡窯子裏。一覺睡起來,能連嫖資都賒賬的主子。
按說這樣的人能被看不慣的人亂棍打死的。
偏偏他上面有個親哥哥,尤大,大名尤旺,河內郡太守府裏的一等武師。
平州城爲縣制,正屬於河內郡治下。
此人深得太守看重,很會使一些腌臢手段幫助太守處理私事。
就連府上幾個公子看到尤旺都要親熱喚一聲“尤師父”。
有這樣一個人罩着,尤二可不是要在城裏橫着走。
尤二早就打起了付三孃的主意。更在夢裏垂涎過無數次那香豔的場面。
以他的脾性,管她男人死沒死,麻袋一蒙把人先擄走,受用過後囫圇還回來便是。
偏偏這中間還插了一個競爭對手,好死不死是那縣令大老爺的小兒子。
縣太爺家的少爺,當然是個讀書人,還是個斯文人。每日裏穿得花團錦簇,搖扇提鳥,呼朋引伴,飲酒作樂。二十歲不到,據說已經擡了六個美妾進門,
自付三孃親往悅來樓送過一回酒後,被這少爺迎面撞見,當場驚爲天人,連寫三首打油詩贈送佳人。
詩裏連番感嘆。
痛心佳人已有家室,幸哉即將守寡,痛心小寡婦擡不進家門,幸哉還可以養個外室。
悲喜交加下,少爺表示一腔癡情願意等,就等那付三孃的男人一蹬腿。
當然,美人自己怎麼想一點都不重要。
有了這幾分忌憚,尤二不敢強佔,倒爲付三娘保來了幾分平安。
卑鄙如尤二者,時常到酒坊來找找麻煩,摸到一把是一把,摸不到就糟蹋糟蹋釀好的酒。
旁者敢怒不敢言,窺那付三孃的神色,胸上臀上被捏了一下,只當碰了髒東西。撣撣而已。
衆人也不由看輕幾分。
須知這世上總有這許多不公平,若女子憤起相抗,最好擺出貞潔烈女的姿態來,縱使死得悽慘也能博得一兩聲贊;但若是不爭不抗求活命,衆人又覺得下賤,忍不住背後要說出許多閒話來。
…………
簡陋的小酒坊裏,豆大的燭火不斷跳動,室內酒甕碼的整整齊齊,屋角擺放着幾口大缸。
盛夏來了。一股淡淡的酒香縈繞。這房子一進一出,外面是存酒之處,裏面是起居之所,中間隔開一個巴掌大的天井。
朗月當空,蟋蟀振翅,分外寧靜。
忽然一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那咳嗽聲抑也抑不住,只好像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臨了索性巴着牀邊乾嘔起來,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燭火映照之下,那牀榻上的男人身量較長,五官修挺,只不過骨瘦如柴,臉色蠟黃,眼睛下面是濃重的黑青色。整個人已瘦得脫了形。
牀邊上坐着一女子,一手溫柔的順撫着他的胸背。一手端碗溫水遞到他的脣邊。
男子沒有喝水,艱難坐起來,握住了那女子端碗的手。
“汝琳……”
門忽然被大力拍響,梆梆梆的聲音在深夜裏格外驚心。
“開門!老子要打酒!”一個粗暴的男人在門外邊拍邊喊。
他的身邊似乎還有幾個隨從,一邊幫着拍門,一邊隔着門說些下流的話來,什麼“小娘子就不要害羞了,你的二夫君來照顧你家生意啦”“還不把恩人迎進門,反正遲早要進門,今日進你門,改日你進門,哈哈哈……”
污言穢語,不一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