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手指着她,壞笑:“哦,我知道了。定是你也聽說了今夜的城隍廟會,心癢難耐,也想要偷溜出宮去,是也不是?”

    雲墨嫵禁不住被我逗笑,“你這鬼丫頭,胡說些什麼呢?聽聞外祖父身體抱恙,母妃憂心如焚,輕易又出不得宮去,是以特地去求了父皇讓我出宮代爲探望。纔不是爲了什麼城隍廟會。”

    我難掩心頭的興奮,打量四下無人後,方壓低聲音央求:“既是如此,姐姐便帶着我一通出宮去探望王老將軍罷,也全了我的一片孝心。”

    雲墨嫵笑着點了我額頭一記,“你這丫頭,分明是想出宮看熱鬧,偏生還找了一盡孝心這樣的好藉口。不行,你可是父皇和母后的心頭肉,容不得出一絲差錯,我不能帶你出宮去。”

    我便扭着身子再三央求,“不會有人知道的,我就扮作姐姐的貼身侍女隨姐姐一道出去。而且我保證,出了宮以後一定乖乖聽話,絕不給姐姐添亂子,姐姐便帶我出去罷。求你了,我的好姐姐。”

    雲墨嫵被我纏得無法,只好舉手無奈道:“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可算是敗給你了。我帶你出去,帶你出去,這總成了吧。”

    出示腰牌後,輕而易舉地就出了宮門,我正兒八經地坐在車廂裏,抽搐的嘴角卻泄露了我此刻心頭的雀躍難忍。掀開簾幕一角朝外望,只見遠處的街頭燈光璀璨若星河,笑語喧譁,心不自覺神往之。

    然而,並非人人都如我一般沉得住氣的,譬如……

    “公主,公主你快看!我們出宮了呢,那兒好熱鬧啊!”一身小太監服的丹碧漲紅了臉,扯着我的衣袖興奮地喊。

    我頓覺頭大,明中跟她一樣激動,卻故作老成道:“丹碧,我跟你說了多少遍了,要淡定,淡定。”

    丹碧睇我一眼,眸光似有不服氣,“什麼淡定?公主明中跟丹碧一樣的興奮。”

    從四皇姐掩面而笑中,我知道,我被華麗麗地鄙視了。只得乾笑兩聲,暗暗狠踩了丹碧一腳,而後在她的呼痛聲中,十分“淡定”地別過臉去看着窗外。

    “公主,你使詐。”

    我回頭朝她扮了個鬼臉,“就是使詐,你又待如何?”

    一心沉浸在溜出皇宮喜悅裏的我,眉飛色舞,渾然未覺四皇姐今夜異常的沉默與心神不寧,更不知自己正被引向上一條危險的不歸路。

    將軍府

    我躍下馬車,拉着丹碧的手迫不及待地就要往熱鬧的集市跑。

    雲墨嫵趕忙抓住我的手,“七妹,你這是要去哪兒”

    我回頭朝她眨眨眼,笑得無辜,“逛燈會去呀!”

    “那怎麼使得?燈會魚龍混雜,你人生地不熟的,萬一碰上壞人或是走失了,那可怎麼辦?再說了,你不是說好要隨我一同去看望外祖的麼?”

    我笑嘻嘻道:“四皇姐,我若不那麼說,你又怎會願意帶我出宮呢?再說了,我是偷溜出宮,若教王老將軍瞧見了我,豈不是要到父皇面前告我一狀?我纔不去。好姐姐,你既都帶我出宮了,不如就好人做到底,讓我去瞧一瞧熱鬧罷。有丹碧陪着我,不會有事的。”

    丹碧一個勁兒地點頭,“就是就是。四公主,奴婢一定會好好保護好我家公主的。”

    雲墨嫵面露難色,低頭沉吟一陣,方道:“你說的倒也不無道理。只是你二人這一身衣裳,去逛燈會,只怕太過顯眼。不如這樣,你們先隨我進府去換身民間尋常女子的衣裳,我再命人一路護送你去看熱鬧。如此,既可護衛你的安全,也省得你一會兒走遠了不認得回來的路,七妹你看可好?”

    我一把抱住她,笑道:“四皇姐,你真好。”

    雲墨嫵怔怔由我抱着,如夢囈般低喃:“七妹,別怪我。”

    我鬆開她,率先踏入將軍府,“四皇姐這般爲我考慮周詳,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又怎會怪你?”

    換好了衣裳後,雲墨嫵送我和丹碧至門口,眸光深處似藏了無數的欲言又止,牽住我的手竟那般用力,不由教我喫痛。

    良久,她方鬆開我的手,只道:“七妹,快去快回,我等你回來。”

    我展顏歡笑,應諾:“好,我記着了。”

    她又看向那幾名侍衛,鄭重囑咐:“好生保護好七公主。”

    “是,奴才明白。”

    雲墨嫵突然抱住我,眸光溼潤,似有萬千不捨。“七妹……”

    我笑她,“四皇姐,你今晚怎麼變得這般婆媽?好了,快進去罷。再晚,就要錯過燈會了。”

    雲墨嫵這才拭了淚,揮手目送我離去。

    遠遠的,就瞧見了大道中央正緩緩行進的舞龍舞獅隊伍,只見當先頂着龍頭的那人身形靈動,舞出形態各異的龍姿,並不時俏皮地朝底下羣衆眨眨眼,噴出絢麗的火花,不由博得在場觀衆的歡呼聲陣陣。

    我久居深宮,哪裏見過這般熱鬧好玩的場景,看得興起,不由掙開了丹碧的手,穿越重重人羣朝舞龍之地奔去。

    “公……小姐,你等等我。”丹碧眼見我越走越急,轉瞬湮沒在人海中,不由拔足追上去。

    因着怕引人注目,那幾名侍衛只是暗中保護我的安全,並不緊跟我身後,如此倒是方便了我的行動。

    上元夜,民間家家門前懸掛大紅燈籠,圍爐喫元宵,已是數百年流傳下來的習俗。只見紅燈籠如繁星點點晃亮了整條街,路旁的樹上皆纏上五顏六色的彩燈,一閃一閃的,漂亮極了。

    我好奇地左看看,右瞧瞧,一會兒摸摸東家攤子上的胭脂首飾,一會兒又打量幾眼西家鋪子上懸掛着的蓮花燈。看那精緻的畫工,精巧的造型,我頓時有些愛不釋手起來。

    人海喧囂中,女子手持一盞蓮花燈,立在燈火闌珊處。顏如玉,素衣婷婷,乳黃色的光暈倒映那一雙燦若星鑽的墨瞳裏,流光瀲灩,兩靨笑渦淺露,不知吸引了多少沿路少年郎的愛慕目光。

    “姑娘,若是喜歡,不若就買下罷,只要兩文錢。”那小販殷勤道。

    我拿着花燈,面露難色,“可是,我身上沒有帶錢。你,你能送我麼?”

    那小販一聽說我沒有錢,如變把戲般斂了笑臉,奪過我手中的燈籠,哼哼道:“沒錢你來看什麼燈?我只是個做小買賣的,送你?送你,那我一家老小喫什麼?看你穿得人模人樣,還以爲是哪家的小姐,沒想到竟只是個虛有其表的窮丫頭。”

    “你,你……”我漲得滿面紅霞,也不知是因了難堪還是氣憤,從小到大,我皆被衆人捧在手心上,萬般寵愛,錦衣玉食地養着,何曾受過這等冷眼和奚落。然而出宮着急,我又確實身無分文,便是想分辯也無從辯起。眼底含着淚,只覺十分委屈。

    那小販嗓門極大,一番奚落頓時引來不少路人的注目,議論紛紛,更教我倍感難堪。我低垂着頭,面頰燒紅,一面加緊步子,推開人羣,一心只想快些離開這難堪之地。

    就在我走後不久,那小攤前來了一名帶着青蓮面具的白衣男子,風姿卓然,雖看不清臉,卻無聲灑落一地清輝。他取下方纔我看中的那盞花燈,扔下一錠碎銀,而後快步循着我消失的方向尋去。

    我不加擇路地低頭而行,不知何時,喧囂與熱鬧已被我遠遠拋在身後。待到擡頭時,我竟已身在一個漆黑陰暗的死衚衕裏。悄悄擡眼打量,只見四下風聲陰惻,人聲不聞,我不由害怕起來。舉步正要走出這個陰森森的地方,不想黑暗中忽然涌出十餘人,明晃晃的刀子橫在我的面前,寒光不由刺得掩眸後退。

    “你……你們要做什麼?”

    伸手不見五指的陋巷裏,黑衣人的聲音陰冷深沉,聽來格外教人心驚膽寒,“不做什麼,就是來送你上路的。”

    我亂了步伐地後退,美眸中滿是驚惶,死命地想抓住些什麼東西讓自己安心,卻終究只能攥緊自己的衣袖,顫抖着聲音問:“爲什麼我與你們無冤無仇,爲什麼要殺我?”

    “因爲你的存在礙着了某些人的路!廢話少說,兄弟們,快上,一劍了結了她。”

    黑衣人一聲令下,那些個他的下屬們便紛紛舉劍朝我刺來,目露兇光,嚇得我尖叫不止。

    我下意識地抓起旁邊廢棄的竹筐扔向那羣人,一面奔跑一面絕望地嘶喊:“有沒有人啊?殺人了,救命!救命啊!”

    然而此地地處偏僻,外頭又喧譁如斯,怎會有人聽見我奮力的呼救?

    黑衣人冷笑,“七公主,我勸你還是省些力氣罷。這兒偏僻得很,是不會有人來救你的。”

    我震驚地望着那黑衣人,停下腳步,“你知道我是誰,還敢來殺我?你們好大的膽子!謀害公主是死罪,你們知不知道?”

    “那又如何?關鍵是,你會死得無聲無息,任何人也不會發現。哈哈哈……”

    黑衣人張狂陰冷的笑聲響徹在陋巷裏,驚着了藏身暗處的老鼠,它們四處亂竄,發出“噝噝”的聲響,我素來害怕這些小生物,頓覺毛骨悚然。手心緊了緊,試圖冷靜道:“放了本宮,本宮回宮後,非但不會不追究,還會命我父皇母后重重賞賜你們的。無論你們想要什麼,本宮都可以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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