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小女孩,果真是天真得緊。賞賜?只怕屆時賞賜給我們的是黃泉末路罷。你們還愣着做什麼,還不快動手!”

    我心知威逼利誘已起不了作用,只得奮命往巷子深處跑,寄希望于丹碧和將軍府的侍衛們能早些找到我,救我逃出困境。

    身後刀劍緊緊相隨,我幾番摔倒於地,復又爬起,眸光漸漸渙散,卻仍是努力向前跑着,心中始終懷有一個信念:我不能死,我要活下去!

    然而,陋巷的盡頭,亦是我的末路。我的後背緊貼着牆壁,眼淚止不住滑落,情知再也逃不過。

    “嘿嘿,這一回,看你還往哪裏跑?”

    那人陰笑着,手起劍落。我閉上雙眸,不願說話,等着劍鋒刎頸的那一刻。

    就在那一瞬,浮雲蔽月,風雲忽變。

    一道白衣勝雪的身影從天翩然而至,手中長劍輕輕一擊,逼退欲取我性命的劍勢,而後將我緊緊護在身後。

    男子溫柔的氣息輕輕撫過我的耳垂,竟在心頭撩起一陣奇異的感覺,他說:“姑娘,我會保護你的,別怕。”

    我擡首,落入一雙明淨若溫玉的墨瞳,飛揚風中的衣袂勝雪無瑕,連皎皎月華都不能奪其半分光輝。

    男子驀地微笑,如畫的眉目間仿若罩上了一層輕煙般朦朧,精緻的五官恍若天上的星辰般光華奪目,那樣的美,宛若江南三月裏朦朧的西湖月色,

    那一刻,我分明聽見了心頭陌上花開的聲音,一切喧囂遠離,我滿心滿眼裝着的都只是他的眼,他的眉。

    正在我們兩兩相望之際,黑衣人睇了自己的下屬一眼,以眼神示意他們上前偷襲。

    “小心。”男子將我推向一旁的角落,擡手爲我擋下了致命的一擊,嚇得我雙目猝然睜大,驚惶而呼:“公子!”

    男子眉色淡然如初,竟是看也不看手臂上的傷口,反身躍起揮劍掃向那羣襲擊我的人。只見寶劍龍吟,劍氣如虹,前頭的黑衣人已倒下一大片。

    我雙手合攏胸前,又是緊張又是崇拜地望着他。原來傳說中的兵不血刃竟是真切存在着的。

    見來人劍術如此了得,黑衣人不由生了幾分忌憚,紛紛後退。而沈沐昕眸光愈冷,趁勝追擊,幾個空中飛舞,劍光如天女散花般射向那羣人,哀嚎聲此起彼伏。幾個回合下來,對方的人馬已折損了大半。

    爲首的黑衣人見情況不妙,忙下令:“撤!”

    沈沐昕舉步欲追,卻被我一把拉住,“公子。窮寇莫追,若是惹得對方狗急跳牆,再度傷了公子,那就不好了。”

    不過是幾句尋常的話,我卻說得面紅耳赤,深深垂首,並不敢看他。

    沈沐昕還劍入鞘,輕輕抽回自己的衣角,問:“多謝姑娘關懷。不知姑娘身上可有傷着哪裏沒有?怎生臉這樣的紅?”

    我低着頭,面頰愈燙,拼命搖首,聲若蚊咬:“我沒事,有勞公子關心了。”

    突然間,似是想起了些什麼,我忙斂衽鄭重朝他行了一禮,“多謝公子方纔的救命之恩。公子方纔爲救我受了傷,是以小女子懇請公子讓我爲你包紮傷口,權當是報答些許公子的救命之恩,好麼?”

    沈沐昕微笑點頭,“既是姑娘之請,在下無不欣然應從。”

    我不由也笑了,掏出懷中乾淨的絲帕爲他包紮傷口,只是素來養在深閨裏的嬌公主,又何曾做過這些粗話,是以動作不免顯得笨拙,力道上亦是控制不好。

    每每見他皺緊了眉頭,我便緊張萬分地問:“對不起對不起!我笨手笨腳的,又弄疼公子了,是不是?”

    沈沐昕笑意溫和,強忍着不在眉目間露出半分疼痛的神色,安慰道:“沒有,姑娘做得很好。”

    聽他如此說,我才稍稍放寬心,展顏微笑。

    包紮好傷口,我擡頭一笑,“好了。”

    沈沐昕望着女子雖蒙塵卻依舊清麗動人的笑顏,呼吸不由一滯,而後笑道:‘那麼,還是讓我先護送姑娘回家罷。”

    說完,他卻足尖點地,一躍飛起,僅在屋檐上停留片刻,便重新飛落地面。唯一不同的,是他手裏多了一盞花燈,正是我方纔看中的那盞。

    “這盞燈送給姑娘,希望姑娘能喜歡。”

    我愕然地望着他,心底滿是感動,“公子……”

    見我淚光瑩然地望着他,沈沐昕頓覺喉頭乾燥,竟有些莫名的緊張起來,輕咳一聲,一層可疑的紅暈漸漸從耳根漫上俊顏,郝然道:“在下當時剛好路過,見姑娘十分喜歡這燈。想來也不是什麼稀罕的物件,就買下來送給姑娘了。還請姑娘恕在下唐突之舉。”

    這番解釋,倒愈發顯得“此地無銀三百兩”了。

    我輕輕“嗯”了一聲,也不知心頭那股甜蜜的感覺自何而來,只是嘴角的笑意怎麼也壓不住。低頭把玩着手中的花燈,原就極中意它的模樣,如今因着送它的人的緣故,我看它便愈發喜愛起來了。不知不覺,便笑出聲來。

    “姑娘笑什麼?”沈沐昕聽我這一笑,似乎愈發侷促不安了。

    我擡眸,望着他臉紅的模樣,忽生戲弄之心,突然苦着臉叫起來:“哎呀!糟了!”

    “怎麼了?姑娘。”沈沐昕忙問。

    我愁眉苦臉,兩眼淚汪汪道:“瞧公子的模樣,似乎是個外地人,故有所不知。在上京有個習俗,在上元節,若是哪個男子贈花燈給姑娘,那是……是示愛的表現。而若是那位姑娘收下了花燈,便是允了這樁婚事了。如今,我和公子素不相識卻收了公子的花燈,這……”

    說完,我偷偷擡眼打量着他的神色,果真見他爲難地蹙起了眉,心底不禁偷笑,正要出言寬慰,不想他卻鄭重了神色道:“既是如此,如蒙姑娘不棄,在下願……”

    此時已走出了陋巷,街道上行人無幾,不復先前的繁華熱鬧,倒像是發生了什麼大事般沉悶。我正欲抓住一個路人詢問,不想迎面跑來一行人,當先飛奔而來的那道絳紅色身影猛地抱住我,哽咽道:“主子這是跑去了哪裏?可教奴婢擔心死了。”

    劫後餘生,我亦忍不住熱淚盈眶,低低哄她:“傻丫頭,我這不是平安回來了麼?別哭了啊。”

    而丹碧的身後,數幾十名羽林軍按劍下跪,齊聲喊:“參見七公主。”

    沈沐昕原只在一旁沉默微笑看着,此刻忽然面色大色,問:“姑娘,姑娘竟是晉國七公主?”

    我緩緩轉身,微笑點頭,喚衆人平身。還不待我解釋,丹碧已一把將我護在身後,發難道:“你是誰?爲什麼跟着我家公主?可是覬覦我家公主的美色?”

    丹碧這麼一說,那十幾名羽林郎頓時將沈沐昕團團包圍起來,刀劍相向。

    我頓時紅了臉,半是惱怒半是羞澀,喝斥:“都給本宮退下。方纔本宮險些遭奸人殺害,是這位公子救了本宮一命,爾等休得無禮。”

    “是,公主。”

    沈沐昕朝我施以一禮,笑得淡漠而疏離,“既然公主已平安,在下告辭。”

    說着,也不等我回話,他便自顧自地走了。也不知他使得什麼武功,轉眼已在三裏之外。

    我忙追上去,大喊:“公子,你叫什麼名字?本宮何時才能再見到你?”

    “在下沈沐昕,有緣自會再見。”

    遙遙的,傳來這麼一句。而我立在原地,望着那道漸漸消失在眼簾的身影,淡淡的惆悵涌上心頭。

    “七妹,七妹可算是平安回來了。”見我在衆人的簇擁下歸來,雲墨嫵忙衝上前握住我的手,神色間卻是說不出的古怪。

    我一心沉浸在自己的小女兒心事裏,哪裏顧得上其他,只微笑着拍拍她的手背,“四皇姐,我並沒事。”

    雲墨嫵亦點頭,泣道:“平安就好。若是七妹有個閃失,可教我如何與父皇母后交待呀?”

    我聽着又是愧疚又是感動,忙握緊她的手,“四皇姐,是我不好,教你爲我擔心了。”

    因着刺客一事,亦怕帝后擔心,羽林軍們並不敢在宮外多做逗留。此時羽林軍首領上前恭謹道:“時辰不早了,還請兩位公主回宮。”

    我與雲墨嫵對望一眼,遂點點頭,扶着隨從宮人的手上了轎子。

    回到皇宮,自又是一番興師動衆。

    母后宮裏的桃紅親自到城門口迎我,見我下轎,先是過來察看我可安好。見我衣裳雖有破損,人卻無恙,方鬆了口氣,嗔道:“七公主這回可真真是任性,竟然偷溜出宮,皇上和皇后娘娘都擔心得不得了呢。”

    我情知闖了禍,亦不辯嘴,只乖巧道:“桃姨,本宮知道錯了。父皇和母后人呢?”

    說着擡頭四處張望,卻不曾瞧見帝后的身影。

    桃紅輕咳一聲,這才正了神色,“皇后娘娘請四公主和七公主到昭陽殿問話,兩位公主請罷。”

    我側首欲朝雲墨嫵吐吐舌頭,不想卻見她一張俏臉瞬間白得嚇人,我當時只道她是害怕母后怪責,忙悄悄過去握了握她的手心,從來不曾想過還有其他。

    到了昭陽殿,我和雲墨嫵大氣不敢出,忙規規矩矩地跪下行禮:“兒臣給母后請安,母后萬福。”

    徐皇后端坐上位,鳳儀威嚴,只聽她冷哼一聲,重重放下手中的茶盞,“知道回來了?”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