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人？”
果然，提到那些人，顧城的神色冷了下來。
“你知道我那些所謂的親人對我做過什麼嗎？他們在我一出生的時候就想要把我扔進河裏淹死！要不是我媽一直拼死阻攔，我早就沒了！”
顧城扭過頭，瞳孔裏閃爍着仇恨的火焰。
陸亦然對上這樣一雙眼睛，沉默了，很久沒有說話。
他畢竟是從小在優越的環境下長大，一直被家人保護的很好，現在突然如此近的接觸到了世界的陰暗，他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爲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陸亦然有些艱難地開口問道。
“因爲那時候還是計劃生育，我家窮，交不起超生的罰款，所以只有弄死我，才能給後面的弟弟讓地。”顧城淡淡地說道。
“那......如果又生了一個女孩呢。”陸亦然問。
顧城歪頭想了想：“可能接着淹死吧？也有可能賣給別人，我小時候他們不止一次這麼提過，賣給別人家當童養媳，或者......賣到那種地方。“
那種地方......
這次陸亦然聽懂了，深深地皺起眉頭，心中也覺得有股無名怒火在燃燒。
把自己的親女兒、親侄女賣到......那種地方？
這種人也配做人？!
“很混賬是吧？”顧城仰起了頭，“他們一直是這樣，對我和我媽是這樣，對我爺爺也是這樣。就算是他們自己，如果哪天有誰落魄了，他們照樣會狠狠地上去踩兩腳，畢竟他們可是連官府的錢都要訛兩筆的人，但凡哪有點便宜能佔，他們都會一擁而上。”
“你爺爺？”陸亦然從沒聽她提起過，“他老人家……”
“走了。”顧城垂下了眼簾，“我奶奶走的早，爺爺一直一個人住，結果有一天他摔了一跤，很嚴重，站不起來了。可是那些人，他們根本不願意帶着我爺爺去看醫生，就把我爺爺擡到牀上，任由他自生自滅！”
顧城的眼眸中光芒閃爍，彷彿又看到了幾年之前。
……
“爸爸，我們帶爺爺去看病吧？”
昏暗破舊的屋子裏，小女孩小心翼翼地拉着一個男人的衣角，仰頭問道。
男人滿身酒氣，沒有說話。
“大伯，二姑，四叔？”小女孩又看向屋裏的其他幾個人，眼神有些畏懼，但又充滿希冀，“爺爺傷的好重，我們帶他去看醫生吧？”
幾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有牀上躺着的身形瘦削的老人，半睜着混濁的雙眼，發出一聲低微的呻吟。
“唉——”屋裏年齡最大的男人，顧城的大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了哀傷的神色，“已經找過村東頭的王大夫了，大夫說……”
說到這，他似乎不忍心再說下去了，只是搖了搖頭。
“哥，你也別太傷心了。”顧城的二姑，顧江紅，拍了拍大哥顧江龍的肩膀，“爸畢竟老了，身體一年不如一年，這次又摔了一跤，醫生說是不行了，咱們也不得不接受。”
說到這裏顧江紅語氣微變，眼神意味深長：“有些事咱們也要提早準備着了，你說是吧，爸？”
這句話一出口，彷彿帶着某種魔力一般，屋子裏的氣氛瞬間變了，每個人的表情都變得難以言說。
“爸。”顧城的父親開口了，長期的酗酒和抽菸讓他的聲音十分嘶啞，聽起來很難受，“我知道，平時我一直讓你很擔心，但您也知道，我去城裏打工被人騙了錢，連地都賠光了，不如把您的地留給我，以後我一定老老實實待在家裏種地養家，讓您安心！”
“把地都留給你？”顧城二姑嗤笑一聲，“誰還不知道你平時就會喝酒賭博，家都敗光了！你是想把爸的地也賠進賭場裏嗎？況且你連個兒子都沒有，以後這地豈不是要白送給別人家？”
顧城父親被她戳中了痛點，臉色一下就難看了起來：“你已經嫁到別人家，不是顧家人了！爸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這是我們男人的事情，你沒資格插手！”
“這是我親爸！我當然要管！”二姑拔高了嗓門，“爸，除了老三這個沒用的，別人都給您生了孫子了，您有很多孫子，可只有我兒這一個親外孫，您不會一點東西都不給您外孫留吧？還有我媽的嫁妝，很久之前我媽就說過了，那是留給我的！”
“夠了！”顧城的大伯低喝一聲，“爸的田地自然是我們兄弟姐妹四個一起分的，人人有份，誰也別想多拿多佔！您說是吧，爸？”
大伯顧江龍畢竟是幾個人裏最年長的，有幾分威嚴，說的又在理，一時間無人反駁。
牀上的老人艱難地動了動嘴脣，似乎是想說些什麼，只是沒能發出聲音。
“爸動了！爸同意了！”顧城大伯眼神一閃，激動地說道，“爸，顧文是您的長孫，又是幾個孩子裏最有出息的，如今也到了該結婚生子的年齡了，可是結了婚就要搬出去住，家裏哪有地方啊！不如把您的房子留給顧文，也好早點給您抱上曾孫子！”
卑鄙！
聽到顧城大伯的話，另外幾人同時在心裏唾罵。
說什麼人人有份，誰都不能多拿多佔，還不是想自己獨吞爸的房子！
就在幾人都在絞盡腦汁，思考對策的時候，一直沒怎麼說話的顧城四叔突然“噗通”一聲跪倒在老人的牀前，大放悲聲。
“爸！”顧城四叔一把鼻涕一把淚，“大哥想要您的房，二姐想要媽的嫁妝，三哥想要您的地，但我什麼都不要！我只想您能健康！爸！我什麼都不要！但您現在這樣我實在不好照顧您啊，您住到我家去吧？”
四叔跪伏在那裏，似乎是悲傷到不能自己，但沒人能看到，他埋在牀邊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
一堆蠢貨！現在在這裏說來說去有什麼用？只要老頭子在我手裏，遺囑還不是我想怎麼立就怎麼立！
都是我的！
顧城的四叔這樣想着，哭喊的愈發響亮了。
“老四，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難道我們就不關心爸了嗎？”顧城的二姑最是精明，幾乎立刻就察覺到了四叔的用意，立刻搶聲道，“老四是個男人，哪裏會照顧人呢？爸，您還是到我那裏吧！”
“不行。”大伯也反應了過來，“還是去我那！”
“不……”顧城的父親正要說話。
“爺爺不會死！”
稚嫩卻堅定的聲音突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