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羽神駿的灰鴿直落入城牆內那座偏僻冷清的道觀內，早有負責值守的諜子從它的爪上解下了那節竹管。
諜子掃了一眼管口的封泥，不由悚然心驚，封泥上鮮紅的鳳凰形狀圖案代表了最緊急的情報。
他匆匆來到後院，低矮的茅舍窗口內仍有一盞油燈微明，顯然，那個執掌天下朝廷耳目的男子尚未成眠。
“進來。”
諜子還沒欺近房門，屋中人的聲音已經傳了出來。
他踏進房門，瞧見那老人正倚着牀沿，藉助昏黃的燈光讀着一本古籍。諜子快步走到老人身側，恭敬的雙手呈上竹管。
讀罷情報的大晉密探首領吳青鵠未敢怠慢，顧不得此時已是深夜，披上外衣便匆匆趕赴宮門，一路上游走的巡城捕快紛紛退避，沒有人膽敢招惹這位兇名遠播的大晉第一煞星。
馬車的車輪碾過寒意深重的街道，一路飛馳，車廂內緊緊攥着那張窄小紙條的吳青鵠不住的催促車伕加快速度，清脆的馬鞭聲從城南一路傳至皇城大門。
不待馬車停穩，吳青鵠便一個箭步竄下馬車，身形之矯健，完全不像一個已屆花甲之年的老人。
他顧不得皇城腳下的禮節規矩，一把推開擋路的那名大內侍衛，大吼道:“開門，我是吳青鵠，有緊急軍情！”
掌管皇城門禁的御林軍將領猶豫了一下，咬牙道:“開門！”
吳青鵠把提着燈籠爲他領路的宮內太監扔在身後，熟門熟路的穿過層層宮閣迴廊，直接奔向寢宮，一路上不知驚動了多少明暗崗哨，不過一看清來人的面孔，他們都各自退去。
體質遠遜於他的提燈太監氣喘吁吁的在後面苦苦追趕:“哎呦，吳大人，您慢點，慢點呀！”
來到寢宮門前，吳青鵠停下腳步，對守衛在門口的大太監王英道:“勞煩王總管替我通傳一聲，朔州告急。”
滿頭銀髮精神矍鑠的老太監輕輕點頭，推開宮門進去稟報。
沒過多久，宮門再次打開，穿戴整齊卻難掩疲態的大晉皇帝走出寢宮。
“走吧，去御書房。”
王英親自領路走在最前，兩個伶俐的小太監跟在後面，隊伍中央皇帝輕聲問到:“青鵠，是哪一處告急？”
吳青鵠恭敬回答:“回陛下，是瀝水關。”
到了御書房，大太監王英取來詳細的朔州地形圖攤在書案上，吳青鵠取過代表敵人的黑鐵小旗按照兵力多寡一一擺放在各處位置，晉軍的兵力佈置則用赤鐵小旗代替。紅黑兩色在地圖上犬牙交錯，只是紅色小旗的密度明顯要比黑色小旗稀薄許多，最突出的是瀝水關外一座格外高大的深紅小旗。
擺放完畢後吳青鵠開始解說:“陛下請看，目前雙方兵力佈置大體如此，自兩月前，西蠻兵力開始頻繁調動，臣那時便已加派人手各處哨探，到這個月初，西蠻六部精銳盡出，對朔州與西蠻接壤的三關形成合圍態勢，青陽王處置還算得當，蒼梧關那次是西蠻第一次試探攻擊，他支援十分及時，成功擊退烏狼部一支前軍，棲霞關一戰又主動出擊，斬北蠻蛛神衛十五，其餘士兵不計，但瀝水關有一名蒙山巫女出現，據稱還驅使着上千巨型金屬傀儡，瀝水關的情況不容樂觀。”
吳青鵠思忖片刻:“依臣之見，徵南將軍寧遠才幹足夠，只是南線尚未穩固，脫不開身。鄂州王倒是臨近，只是他治軍太差，鄂州軍戰力偏弱，數來數去，當以龍驤將軍喬朗最爲合適。”
皇帝追問道:“龍驤將軍足堪此任，那調集哪支兵馬呢？”
吳青鵠擡起頭，語氣堅定得道:“飛虎軍！”
“理由呢？”
“此戰只能勝不能敗，若朔州淪陷，則中原門戶大開，大晉永無寧日，只怕數百年苦心孤詣之錦繡山河，千里膏腴盡成焦土！”
皇帝嘆息道:“若如此，朕便是千古罪人。好吧，就派飛虎軍去，只是它年功成，飛虎軍還能有幾人活着回來？”
吳青鵠沒有言語，他知道陛下當年還是皇子時曾執掌飛虎軍，感情深厚無比。現在飛虎軍中的高級將領大半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其中一名副將在戰鬥中爲他擋過三刀，另一名校尉則替他受過一箭。而他將要下達的這道命令，無異於是親手將這些曾與他出生入死的將士推上死路。
“陛下……”
皇帝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再說:“朕又何嘗不知道飛虎軍是唯一的選擇，只是人老了，就更會念舊。”
從搖曳的油燈光線中看起來，這位大晉的最高統治者臉上的皺紋更多更深，吳青鵠望着老態盡顯的皇帝陛下，在心底自嘲，是啊，他和陛下都老了，只有這萬里山河依舊。但是哪怕人老了，壯志仍在，雄心未改，也定要保這青山不易。
皇帝瞧見他臉上的神情，輕而易舉的猜測到了他的想法，打趣到:“青鵠，這幾年，你可是比我老的更快啊，你看看你這頭白髮，這身材，嘖嘖，哪裏還有當年外號‘玉公子’的影子！”
吳青鵠也笑了起來:“陛下，你可不要含血噴人。王總管，你來說說看，我和陛下，誰更顯老，白髮更多？”
王英一本正經的回答:“吳大人，要讓咱家來說，您和陛下的白髮，都沒咱家更多。”
窗外更聲響起，皇帝隨即打斷了這場爭論:“時候到了，青鵠，隨朕去上朝吧。”
滿朝文武很快便已到齊，都在暗自揣測今日皇帝陛下爲何來得如此之早，一些人老成精的大臣早已從陛下的黑眼圈中猜出端倪，再聯繫近來都城中廣爲流傳的小道消息，心下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大戰終於還是來了。
“列位愛卿，西蠻已與我大晉開戰，朔州告急，諸位有何高見啊，說來與朕聽聽？”
一開口便是石破天驚，許多人還沒從錯愕中清醒過來，先知先覺的那批大臣已經跪下來。
“啓奏陛下，臣一力主戰！”
“老臣也以爲，當戰！”
……
一片嘈雜中，身材高大英武的龍驤將軍喬朗排衆而出，單膝跪地:“陛下，臣願率兵援救朔州！”
龍椅上，皇帝撫掌大笑:“好，准奏！喬朗即刻前往兵部領取符印，率飛虎軍出征！”
“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