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以天氣爲由多留了一段日子,麥冬在會所給她安排了一間房。
每逢池弈驍來,她都會和他說上幾句話。偶爾,甚至在後廚自己做一點水果蔬菜沙拉,邀請池弈驍和麥冬一起喫。
麥冬神經再大條,也看出來瓊的意思。
他內心裏是支持的。
老大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一個秦小姐把他大半條命都帶走了。如果他能夠和一個新的人進入下一個階段,興許那大半條命就能慢慢迴轉。因此,麥冬有意無意總給瓊透露一些池弈驍的信息。
瓊當然收到麥冬的明示與暗示。
她愈發有了自信。
這一日,s市迎來一場暴風雨,池弈驍在二樓的陽臺上站着,落地窗不斷被雨點打擊,斜風驟雨,玻璃不安地抖動。
他喜歡這樣的暴雨天。
這兩年多時間裏,他偶爾會去那個海島。在她房間的抽屜,有一些她亂塗亂寫過的紙張,其中有一張皺皺巴巴的,寫着:“隱約雷鳴,陰霾天空,但盼風雨來,能留你在此。”
萬葉集的短歌,她是看了一部動畫之後寫下的。
池弈驍明白,她寫這句話時想着的一定是他們初相遇時的那一場暴風雨。
她那時想盡了餿主意,要把他留下來,成功了。卻在他“即使天無雨,吾亦留此地”時,她離開了。
這兩年,每一場暴風雨都呼喚着他的記憶。
她假模假樣地大哭,非抓着無線電組件不肯放手,甚至把眼淚鼻涕都蹭到他身上。
“驍哥。”思緒被打斷,他身上多了件西服外套,女人披肩的長直髮使他神情有點恍惚,但柔婉的聲音卻將他拉回冰冷的現實,“你還沒喫早飯吧?後廚做了雞蛋,喫一點。”
被打斷的惱怒突然升騰,他什麼話都沒說,冷冷瞥去一眼就走開。
瓊有如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她去後廚的路上遇到麥冬,與他詢問:“驍哥他,不愛喫雞蛋嗎?”
麥冬莫名,“老大沒什麼忌口。怎麼了?”
“噢沒什麼,我想給他做點早飯,就問問。”瓊以女人的直覺感到,池弈驍這些日子的淡然神態並不是對她的寬待。
她又想起三年前在直升機上,他神色柔和,眉目都含笑,對她說:“阿星她就是這樣。”
當然是不服氣的。
那個女孩子以她的眼光來看,不過是勝在年輕。可誰不會老去呢?年輕這種優勢,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有時效。如今時效不是過去了嗎?他已經放開她了。卻爲何又拒別人千里,好似那女孩餘音猶存。
瓊一番思慮,去後廚做了一份土豆牛肉湯。
她端去給池弈驍。
也許是時候和他好好談一談,感情這種事,需要溝通和培養。
然而,當土豆牛肉湯被放到男人的面前時,瓊一路上醞釀的勇氣與信心就決了堤。她不傻,男人眼中的冷漠甚至是嫌惡明明白白地攤在她眼前。
他毫無溫度的眸光看向她,語氣依然帶着慣有的漫不經心,“不該你做的事,不要多做。”
瓊緊咬下脣,“你不喜歡?”
“嗯,兩樣都不喜歡。”
一樣是土豆牛肉湯,一樣是她。
瓊感到恥辱,她做傭兵多年,雖說是替人賣命換錢。可她無論在美貌,智謀或是武力值,沒有一樣輸給普通女人,尤其是一個沒事喫飛醋愛鬧騰又矯情的傻帽小女孩。
她的眼眸迸射出凌厲,“池弈驍,就算你眼高於頂,你憑什麼用這種態度對我?我跟你認識這麼些年,就算你不愛,也有幾分情義。我是哪裏惹到你,哪裏又對不起你?”這幾句話都在情在理,但瓊越說越委屈,緊接着道:“我又哪裏比不上她?你跟她都分開了,你還要這樣?”
瓊的自尊心被他的笑容刺得滿目瘡痍。
男人絲毫不留情面,“你平時就算不照鏡子,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
他罕見的毒舌。
瓊瞪着他,“我知道我是誰,我很清楚。呵,在你眼裏,我就是一個拿命換錢的傭兵而已,一個打手,你可以看不上我,那她呢?她又是什麼?她會什麼?”她抿了抿脣,不計後果地說道:“會取悅你嗎?還是口活特別好?”
話音剛落,男人倏然起身。
瓊來不及反應,就被他三兩下制伏,鐵鉗一般的手掐住她的脖子,琥珀色眼眸中的兇光是無情的殺意。
他竟然因爲一句話就對她動手。
“被踩中痛腳了?”她冷笑。
池弈驍手指微一用力,女人就咳嗽起來,他紅豔的脣角勾起,“活膩了,就應該直接說。拐彎抹角的,很浪費大家的時間。”
瓊這時纔打心底地恐懼起來。
她瞭解他,也非常熟悉此時此刻的表情的含義。這個男人並不是在警告或者懲罰她,他是真的會當場殺了她。
寒意從腳底升起,一路往她的心臟去。
瓊的腦袋飛速運轉,手指攀上池弈驍掐住她的手,眼中蓄淚,對他哭吼:“你和她都已經分開,別人還是一句話都說不得,那你爲什麼不去找她?看我在這裏,每天小心翼翼地靠近你,你覺得很享受嗎?還是看着我覺得我很可笑?既然你對她這麼矢志不渝,你去找她不行嗎?”
池弈驍眸光一頓。
瓊在那剎那間抓到機會,扣住他手腕,一面用力拉開他的手,一面繼續說話分散他注意力:“把她丟在傭兵學院裏的人又不是我,你既然捨得把她往那種地方丟,就別在別人面前表現得一往情深了。可笑的人是你!”
池弈驍掐住她脖子的手當即鬆開。
她如蒙大赦,與他拉開距離,退後站定,卻意外看到男人極度震驚的臉。
她從沒見過他這樣無助慌亂的神情,連那日看到女孩跳飛機時,他也不曾像今天這樣。
瓊感到有一個念頭在腦海中炸開,“你……不知道她在傭兵學院裏?”
池弈驍的心臟瘋狂跳動,幾乎要把他的胸腔撐破,無數種聲音在他耳朵邊掠過,最似驚雷的是女孩嬌俏的聲音,喊他,“阿驍!”
他應該想到的。
一隻斷手和一份na報告根本算不得什麼,即使難度極高,也不代表不能僞造。
男人的手竟有些發抖,但還是立刻拿出手機,電話撥出去後沒幾秒,他說:“查,查傭兵學院,所有傭兵學院。不,查eh,eh的所有傭兵,一個不漏地查。她在,她還在。”
不知電話那頭的人說了什麼。
池弈驍驟然發作,“查蘇星九!除了她還有誰?!滾去查!”
男人幾近嘶吼的聲音引來了麥冬。
他一開門,瓊沒了魂一樣站得如同雕塑,他們家老大則……多了條魂。
兩年多以來頭一遭,腳步風風火火,雙手一會握拳一會張開,腳底心有烙鐵似的,一刻不停地來回走動。
這生機勃勃的模樣看得麥冬一陣欣慰感動。
“老大,發生什麼事?”
池弈驍看了他一眼,不耐煩地擺手,“帶她出去,以後我不要見到她。”
麥冬看向瓊,她則臉色灰敗地轉身出門。
無論如何沒有料到,她把自己心心念唸的男人直接以火箭之速送去了別的女人面前。如果天神裏真的有月老這號人物,那老東西一定是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