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之相反,整個一樓的人都帶着一副看好戲的表情,幾個男人湊在一堆,盯着諸葛的手機屏幕,不時發出嘖嘖的感嘆聲。
社交網絡上出現了一篇“神祕女人超強戰力絕殺酒吧老闆登徒子”的文章,頭圖是一個在座的人都分外熟悉的背影,尤其那件血跡斑斑的白襯衫,他們剛剛纔見過。文章內容繪聲繪色地描述了女人以如何刁鑽的手法把十幾個男人輕鬆撂翻,還用一塊碎玻璃把一個大男人劃拉成了血人。
不是蘇星九是誰?
麥冬嘆道“星姐就是星姐。這根本就不用給她出頭嘛,她自己就是個巨大的刺頭。”
“還有還有!”諸葛指着屏幕,“跟帖說,酒吧老闆被送到醫院時,身上所有的傷口都不流血,只有脫臼的下巴需要治療。”
秦眠輕笑,“人狠路子野。”
“誒?”諸葛突然一激靈,“不行,這帖子得刪。雖然說沒監控也沒拍到正臉,但萬一吸引了警方注意,順藤摸瓜查過來呢?”
秦眠聳了聳肩,“沒有證據,口說無憑,查過來又怎麼?”
麥冬就起身,“保險起見,我去處理一下。”說着就出門。
沒多久,池弈驍一個人從樓上走下來,衣服上有幾處水漬,看起來一副事後模樣,如果忽略掉他表情的話。
秦眠本想諷他兩句時間太短,但礙於諸葛在場,還是把話憋回肚子裏,問道“她這麼早睡覺了?”
池弈驍拿起茶几上的煙,點燃一根,“哭累了。”
“哭……”秦眠的臉色立刻變了,“出什麼事?”
“她跟莊家的小姑娘去接莊凌憬的老婆,無意中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說着輕輕吐出一口煙,“蘇凌是一個假名,真名叫做莊凌愫。”
秦眠也顯然被驚到,“蘇姨是莊家的人?”他的反應和蘇星九差不多,“他們一家子都是王八蛋?莊凌憬那個玩意兒把自己親姐姐扔出去不聞不問,這麼多年對小醒也是冷眼旁觀,他是畜生練成精了嗎?”
諸葛第一次見識到這種毒舌,又覺得甚是合心,邊聽邊點頭。
池弈驍似乎沒什麼情緒,還提出個建議“你去見見莊家的人。”
秦眠翻了個白眼,“我去動物園起碼還值回票價,去見莊家人?姓池的,你是想消遣我還是怎麼,我看起來很閒嗎?”
“那,阿星一輩子不回莊家?”
“有什麼問題?她是我妹妹,姓秦,再不濟也是姓蘇,跟他們姓莊的有幾毛錢關係?”秦眠臉色極差,“十幾年了,蘇姨的屍骨在哪隻野狗野狼的肚子裏,我還不知道。”
所以他清掉那座山頭所有的活物,把它們堆在一起燒成灰,撒向南邊的藍海。蘇姨的衣冠冢就在山上面朝藍海的地方,和他的父親一樣,墓中無屍骨。在養生喪死極爲講究的c國,屍骨無存是極其慘烈的,意味着永不得入土爲安。
池弈驍理解兄妹倆的恨,但秦眠此時到底要比蘇星九多點理智,故而繼續說“莊老夫人和莊凌憬也許有苦衷。”
秦眠也點起一支菸。
一陣冗長的沉默過後,他從沙發上起身,“我會弄清楚。”說完往樓上走,聲音淡漠,“無論什麼苦衷,想要小醒原諒他們,都很難。”
幾天後,莊老太太的病房裏就出現一位不速之客。
莊凌憬平日有公務,大多數時候都由莊夫人和莊皎月陪在病房,她們誰都不認識眼前這位高大帥氣的男人。
他穿一條黃褐色的休閒長褲,上身襯衣是極淡的柔黃,與他白皙的膚色相映,極少有男人能把這種配色穿得好看,他是一個。男人眉宇間有漠然的神色,進門後只微微鞠躬,就徑自在沙發椅上落座。
病房裏的錯愕就轉爲恍然。
莊老太太仔細看了看他,道“星丫頭,她還好嗎?”
“她很好。”
“她……”老太太想了好一會,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
男人道“她對做莊家的外孫女這件事不感興趣,也沒有意向要來這裏把自己的態度說清楚。所以,我過來一趟,順便問問看,有沒有什麼苦衷是你們需要我幫忙轉達給她的?”
病房裏一陣沉默。
莊夫人道“皎月,你先出去。”
“媽……”
“聽話。”
莊皎月無奈,朝男人看了幾眼後還是走出病房並關上門。
莊夫人坐在病牀邊,輕撫老太太的手背,似乎下了一番決心才說“小星她心裏有怨,我們都知道。但當初凌憬也不是什麼都沒有做,他們是親姐弟……”她神色哀傷,“特工蘇凌攜帶軍工資料的消息,是他散佈的。”
秦眠挑眉。
莊夫人繼續道“當時凌愫把竊取資料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懇求凌憬幫她保住唐家。凌憬照做了,但她是他的親姐姐,怎麼會忍心看她被國會追緝?他暗中把資料的消息泄露出去,引得其他國家注意,國會對凌愫的追緝就不得不轉爲保護。但保護的前提,是凌愫待在國內。”
莊老太太邊聽邊落淚,沙啞道“她是怕凌憬被國會追責,才一個人逃去國外。那會,皎月剛滿一歲,莊家這一家子人……手心手背都是肉,讓我怎麼選?星丫頭恨我,我老太婆認了,可要說,我犧牲我的親女兒,怎麼能啊……”她哭得泣不成聲。
秦眠聽到這,大概明白莊家當年的作爲。
若單純論理智,莊家亦屬無奈。且蘇姨是自願脫出,恐怕她就是揣着自我犧牲的念頭出的國,把他們兄妹倆的後事安排好後,且走一步是一步。
可論感情……講什麼道理都是白瞎。
秦眠起身,對老太太的悲傷無動於衷,“我會轉告她。”
臨出門前,他又問“她在唐家的那些年,你們知道她嗎?”
老太太點頭。
秦眠心中輕嘆,淡漠無波道“我最初覺得自己不配做她哥哥,後來又爲了保護她,七年都不曾跟她相認。她怪我心狠,因爲原本她人生中可以少去七年做孤兒的心苦。”說到這,他轉過身,“剛剛那個走出去的女孩子,莊皎月,小醒不止一次跟我提過,那女孩一看就是在幸福的家庭里長大,擁有家人的寵愛和良好的教育,她說她很羨慕她。”
老太太和莊夫人聞言都面露痛色。
秦眠輕笑,“我可以理解你們萬般無奈下選擇接受蘇姨的犧牲,同時爲了不使她的苦心白費,把她想要隱藏的保護的事,一直嚴守到今天。你們做了這樣的選擇,也就理該承受這種選擇的後果——小醒不想認你們。誰過日子沒點苦處,沒道理所有好事都讓你們莊家佔着了。”
莊夫人叫住他,“秦先生,往事已過去多年,小星她也有自己的人生。你能否轉告,我想和她談一談?”
“不能。你想跟她談,就自己找她。要我幫你傳這種話,萬一小醒誤會,我支持你們和解……那就不太好了。”
門關上後,莊夫人長嘆一聲,“他們兄妹倆,倒真是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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