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葬禮不知道會辦成什麼樣,不過看樣子,死前的陣仗是夠了。

    宋星玥、林芸芸、葉櫻她們一定會很傷心吧,修遠、蔓蔓、安安……又會哭成什麼樣子?

    還不如安安靜靜的死在一個沒有人的角落。

    無人知道,自然也就無人傷心了。

    聶夜擎親自走到了夏小檸的面前,隱忍的目光不知藏着幾分波瀾壯闊的不忍與憐惜,可都加劇了他手中握槍的力氣。

    他將槍對準了夏小檸的眉心,他的槍能清晰的感應到她眉骨的僵硬,身體的顫抖,可她的嘴角卻噙着釋然的微笑。

    他不解恨,一點也不解恨——

    怎麼會有,死也死的這樣平靜的女人,他從她身上,汲取不到一點殺人的滿足感。

    沒有求饒,沒有尖叫,卻有慷慨赴死的決絕……

    聶夜擎的齒間咬着極度的恨,掌心一寸寸的往她臉頰上撫去,“你怎麼不求我,你求求我,說不定我就會放了你呢,我沒那麼狠心的……”

    “我就是死,也不會求你的。”夏小檸雙眼睜開,牽着輕快溫軟的笑,眼底滌盪着清亮的蔑視與無懼,讓聶夜擎恨的牙癢癢。

    “好,你很好,那你就去死吧!”

    聶夜擎一把扔下槍,狠狠拽起夏小檸往天台邊走去,緊接着沒有一分猶豫,徑直將她推了下去。

    沒有血,沒有聲,就這樣了結了一個人的性命,聶夜擎的眼角猩紅,殺機未褪,交織的濃重的恨意卻不因爲殺了人而消退半分,反而狂躁極了,如同暴走的猛獸撕扯着自己的頭髮和衣服。

    與其同時,穆雅芝尖叫一聲,“清彥——”

    所有人都看了過去,只見封清彥身手靈敏矯捷,在所有人在因夏小檸墜樓而怔愣的時候,他義無反顧的跟着跳了下去。

    一秒,人就不見了。

    聶夜擎愣愣的走到天台邊,雙手撐在欄杆前,不可置信的看着半空中將夏小檸抱住的封清彥,尖叫與嘶吼,一起堵在了嗓子眼中。

    穆雅芝跌落在地,哭成了淚人,齊航亦紅了眼睛,卻牢牢的抓着她不讓她撲過去,“少爺……”

    “還愣着幹什麼,還去救人!”

    夏小檸曾經聽說,跳樓的人是感覺不到疼的,早在墜樓的過程中,就已經昏死過去。

    她忽然無比感謝,聶夜擎會給她這樣一個死法,也挺浪漫的不是嗎,臨死,當了一回自由自在的飛鳥,在這個城市的上空穿梭飛揚,至於她死的模樣,她看不見了。

    “小檸……”

    男人低沉的嘆息如此真實的徘徊在耳邊,夏小檸即將昏迷過去時,依稀看見了封清彥的臉。

    他眼中的淚燙人極了,滴落在她蒼白的臉上,他的懷抱也溫暖極了,牢牢的將她抱在懷中,勒進血肉裏,恨不得與她相融。

    這美好,像極了人死前的妄想——

    她怎麼能這樣對不起自己呢,明明那個男人放棄了她,她居然還心心念唸的想着……

    走馬燈裏滿是她與他的回憶,笑着、哭着、愛着又恨着,都在劇烈的流動的空氣中被碾壓成了碎片,隨着她流逝的生命一起,消失湮滅。

    再見。

    巨響一聲,血色瀰漫在身下,夏小檸迷朦間只覺得胸腹間擴散開劇烈的痛苦,痛的她幾乎提不上氣。

    可又比她預料之中的痛好上一些,她以爲自己會粉身碎骨,但好似手腳還能活動……

    死亡還有多遠,快來了嗎?

    夏小檸艱難的移動頭顱,昏昏沉沉的看去,卻發現自己身下不是堅硬的地面,而是一具尚有餘溫的身體。

    是人,她身下墊了人……

    夏小檸渾身震顫了起來,驚懼滲透了她的脣,她瞪大雙眼,痛苦的看着那個人的臉,看着他蒼白的,卻被濺上血液的身體。

    “封清彥……”

    剛纔的一切都不是幻覺,他真的抱着她跳了下來,墊在了她的身下,難怪……難怪她覺得沒那樣痛,難怪她還活着。

    原來是他早已打算與她一道赴死,甚至是,代她去死。

    痛徹心扉的悲傷遠比墜樓的痛更強過百倍,她已分不清那痛到底來自何處。

    是破損的四肢百骸嗎,還是心臟那兒,因封清彥裂出了一道道的裂縫。

    滿地都是封清彥的血,染紅了她的眼。

    夏小檸支起身子,又搖搖欲墜的倒了下去,心口尚存的一口氣彌留着她的意識,她隱約看見很多人圍了過來。

    涌出的眼淚像下了一場大雨,分不清冷熱的覆滿了她的面龐,她低低的哭着,口中只重複着一句話,“救救他,求求你們……”

    “救救封清彥……”

    救護車呼嘯着穿過半座城市,擔架上已經垂危的兩個人被人用最快的速度送進了手術室,這燈一亮,就是一天一夜。

    封國華與容舜芳震怒趕來,得到的卻是封清彥的病危通知書。

    一張又一張,雪花似的疊了下來,用了全世界最先進的醫療設備和醫療技術,最好的醫生,都難以度過這次危機。

    而因爲有封清彥的保護,夏小檸的情況要好上許多,只是還沒有脫離危險期。

    六神無主的容舜芳坐在手術室門口,一下像蒼老了幾十歲般,淚也流乾了,呆呆的看着半空中游弋的燈光冷瓷,目光卻失去了焦距,無望的唸叨着,“這是債,這是債……還清了。”

    齊航在穆雅芝獲救之後就悄悄報了警。

    而警察迅速趕來,控制了局面,聶夜擎因爲不肯伏法,還開槍傷了幾個警察,最後還是被強行逮捕。

    這兒是帝都,不是歐洲,聶夜擎權利通天,在這兒也得受到法律的制裁。

    他被扣留了槍支,剝下了華服,被關在警局裏等着案情進一步的審判和定罪,無論如何,傷人的罪名他是逃不開了。

    可聶夜擎好似全然不在乎,他只是安靜的坐在角落裏,嘴角永遠勾着兩分笑意,耐人尋味,無人能解。

    只是偶爾,有路過的人,能從他口中聽見低低的呢喃,似是愧疚,似是痛苦,好像在地獄飽受煎熬的惡鬼,連喘息都是壓着嗓子的,“羽然、羽然……”

    夏小檸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

    她的嗓子幾乎要乾裂的分割開來,乾燥的脣瓣上顏色淺淡,如果不是她醒過來,大家都以爲她要成爲植物人了。

    宋星玥、林芸芸和葉櫻都趕到了醫院,她們已經等了她三天三夜不曾閤眼,一個個眼睛下面都是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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