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堂的凝視 >第七章 恐怖的記憶
    “當…當…當…”

    落地座鐘的鐘聲又響了起來,沉悶低迴彷彿來自天外。鏗鏘的鐘聲沐浴在層層疊疊的餘韻之中,震顫着楚靈的耳膜。她每天都是被這個討厭的聲音吵醒,然後渾渾噩噩地在牀邊坐好一陣子。似乎只有這樣才能確保自己徹底醒來,才能安穩地站立起來。

    轉身下地,面朝牀邊那面巨大的落地鏡站穩。這幾天,每次看見鏡子裏的自己,她都會感覺納悶。這面歐式復古的橢圓形鏡子是她精心挑選的,無論樣式或是質量都達到了心目中近乎完美的標準。而她的樣貌和外形,楚靈上下打量了一番,明眸皓齒,柳眉彎彎。薄薄的雙脣如花瓣嬌嫩欲滴。魔鬼般惹火的身材被一件紅色的緊身衣包裹着,只露出修長白皙的雙腿。她的容貌不敢說傾國傾城,至少也算是閉月羞花了。這是上天賜予的財富,讓她這輩子註定要做個女人。

    可現在,鏡子裏的女人卻顯得黯淡無光。已經好幾天了,她那引以爲傲的白皙皮膚彷彿被抹了層香灰似的,看不出半點血色。有時她甚至懷疑自己臉上的血色都被這面鏡子給吸乾了,纔會變得如此暮氣沉沉,活脫脫一副病怏怏的模樣。她很想把這種感覺告訴張昊楠,可他們正在冷戰。那個男人每天都對自己視若無睹,她在他面前簡直就是透明的。楚靈有個要強的性子,既然你不開口她也絕不妥協。

    張昊楠是她同居半年的男友。兩人的冷戰是從四天前她由b市回來後開始的。那是源於一次激烈的爭吵,至於爭吵的原因,楚靈已經不記得了。那時她的臉色並沒這麼差,一定是被那個男人給氣的。是的,一定是這樣!

    她又哀怨地看了鏡子一眼,才慢慢走去窗邊。在拉開窗簾的一瞬間,耀眼的陽光如潮水般涌了進來,衝滅了房間裏所有的灰暗,就連她的臉上也泛起了一層鵝黃色光暈。她慵懶地舒展身體,然後像往常一樣梳妝更衣。

    早餐被擺放在窗邊的桌子上。一個放着兩片面包的陶瓷餐盤以及餐盤邊的一杯新鮮牛奶。要是沒和張昊楠吵架,早餐裏還會多出一個熱騰騰的荷包蛋。家裏不是沒有餐廳,可楚靈偏愛在這裏喫早餐。尤其是在天氣晴朗的日子裏,整幢房子只有這裏纔有窗戶。比起那些冰冷的白熾燈的燈光,陽光總顯得溫柔而多情。

    曾有人說,愛情會讓人喪失理智。楚靈深有同感。半年前,她就是因爲愛情才辭去工作,追隨張昊楠從外地來到s市,搬進這幢偏僻得連個地址都沒有的老舊房子裏。這裏距離城區極遠,又少有人經過,外出極爲不便。她每天都要在家裏悶上一整天,只爲等他下班歸來。她看着窗外一成不變的景色,過着幾乎與世隔絕的寂寞生活。她爲他放棄了一切,認爲這就是愛情。可現在,望着窗外成片光禿的樹木和枯黃落葉,她感覺自己的愛情也像它們一樣枯萎、凋零了。

    楚靈去b市才短短几天,張昊楠的舉止就變得越來越古怪。一個平時連護手霜都不願擦甚至對香味還有些反感的男人,前兩天居然破天荒買了幾大袋香水和香薰香料回來。其中還包括女人用的化妝品。起初楚靈還以爲他想哄自己高興,滿心期待,卻不料張昊楠只是將它們全都打開,然後擺滿了臥室的每個角落。任由雜亂的氣味相互碰撞交融。除此之外一切都沒有改變,他依然獨來獨往,依然對她視而不見。

    今天是冷戰的第五天,楚靈卻感覺像過了半個世紀之久。在褪下愛情絢爛多彩的外衣後,她開始變得像個深閨怨婦一樣,每天都在抱怨和沉睡中度過。

    “當…當…當…”

    又是那個該死的鐘聲。楚靈從牀上坐了起來。窗外已是天色暗沉。沒想到這個午覺竟睡了那麼久。有時她真希望自己不要醒來,不想看見那張冷漠無情的臉。

    走出房間,走廊裏一片漆黑。在這幢古怪的房子裏,無論白天還是夜晚,除了臥室以外的任何地方,不開燈都舉步維艱。樓梯方向晃動着隱隱的微光,那是從一樓射上來的燈光,應該是張昊楠回來了。要是換作以前,他肯定會把家裏的燈全部打開,然後到臥室、到牀邊溫柔地叫醒午睡的她,像王子一樣送上一個迷人的吻。可現在,當楚靈走到樓梯旁望向正在一樓自顧自喫飯的男人,連日來積壓的憤怒與委屈終於如火山一樣噴發了。

    “張昊楠!你究竟想怎樣?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打算跟我說話了?!”

    怒吼在空蕩的房子迴響,張昊楠卻充耳不聞。他真的可以把她當成一個透明人,連眼皮也不擡一下。這一刻,楚靈的心徹底死了。就像這幢黑洞洞的房子看不到光明,且死一般壓抑。一氣之下,她將自己的被褥枕頭全都搬到了二樓走廊另一頭的客房裏。她決定過了今晚就離開這裏。這個曾經溫馨而美滿的愛巢,現在卻冷如冰窟。還有瀰漫在空氣中的怪異味道,更讓她感覺噁心。

    那個狠心的男人由始至終都沒有過問她,甚至都沒來看一眼。今夜出奇的冷。楚靈將自己裹得像只糉子,彷彿失寵被打入冷宮的嬪妃,獨自忍受寒夜的煎熬。她只能在心裏不停地勸慰自己,熬過今夜,明天一早就收拾行李永遠地離開這裏。

    就這樣,她胡思亂想了好一陣才昏昏沉沉地睡着。只是沒睡多久又被吵醒了。吵醒她的聲音並不響,聽上去像是金屬的碰擊聲。她想到了二樓客廳裏那座討厭的落地楠木座鐘,那個既破舊又不搭調的玩意。張昊楠竟然會將它擺在家裏,還任由鐘擺發出孤寂而陰森的敲擊聲,就如同葬禮上被敲響的喪鐘,聽起來毛骨悚然。

    忽然,怪聲變得密集起來。楚靈瞪大雙眼,發現這個聲音並非來自座鐘。它比鐘擺的敲擊聲更加沉悶而有力,更不規則,距離她也更遠,彷彿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一樣。怪聲在無邊的黑暗中不斷擴張,每一次都震顫心房。它就像有魔力似的將她從房間里拉出來,迫着她去看個究竟。她伸手摸索起走廊牆壁上的開關。此刻的她更加渴望光明,哪怕只是冰冷的白熾燈的燈光也好。可是,家裏卻停電了!

    楚靈站在原地細聽,以便再次確認聲音傳來的方向。這種聲音她聽過,是用鑿子在黑色大理石墓碑上鐫刻姓名、死亡日期時發出的。她不明白自己爲何會在此刻想起這些,但腦海中偏偏無可避免地浮現了出來。

    身邊沒有可以作爲武器的東西,手裏甚至連個手電筒都沒有。她不停地告誡自己好奇害死貓,可雙腳卻又不受控地朝怪聲傳來的方向緩慢挪動,最後在臥室門口停下了。若不是對這裏足夠熟悉,一般人是絕不可能摸黑來到這裏的,哪怕只是一條毫無阻礙的直道。沒錯,聲音就是從房間裏傳出來的,她聽得非常清楚。而此刻在裏面的應該只有正在熟睡的張昊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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