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堂的凝視 >第十七章 妄想性障礙
    離開古怪小樓時已近黃昏。夕陽的餘熱澆灑在光禿的樹梢上,像一隻溫暖的手爲它撫去寒冬的冷酷。也爲這幅淒冷孤獨的景象增添了幾分溫度。孤獨並非只會帶來感傷,也會造就不一樣的堅毅品質。就像屹立於寒風中的光禿樹木,就好似昂首挺胸的士兵。只是汪海峯無暇發現這些,他已經踏上了去往a市的道路。

    由古怪小樓外那條來時的大路繼續向前直行兩三分鐘,就能看見豎在路邊標有“通往a市”字樣的藍色指示牌。車輪下狹長的道路在經過指示牌後漸漸變得平整起來。道路兩旁灰白色的光禿樹木如同一道道被衝破的水幕,向警車兩側快速倒退着。在越過一個隆起的高坡後,眼前豁然開朗。

    a市的天空看起來要比s市的明亮許多。還時而有冬鳥飛過。各具特色的青磚白瓦房零星點綴於青山綠水間,伴隨嫋嫋升起的炊煙,在巨大的青綠色自然背景下渲染出一幅冬日城郊宜人的山水風光畫。在開往養和醫院的警車上,只有汪海峯和羅川。其他人都返回刑警大隊去了,調查進展緩慢,還有許多事等着他們去做。汪海峯剛同張洪義通了電話,那邊的進展似乎也很不順利。

    羅川一邊開車一邊扭頭看向副駕駛座上愁容滿面的汪海峯,他不知道他們爲何要離開大隊單獨行動?還要專程趕去a市。但他知道這一定和隊長在樓下打的那通電話有關。他好幾次都想開口詢問,可見到隊長低頭沉思的模樣,剛到嘴邊的話又給嚥了回去。終於,趁着汪海峯搖下車窗點菸的空檔,他趕緊將疑問提了出來。汪海峯的口鼻中噴出幾股濃厚的灰白色煙霧,他把和朱國明的電話內容告訴了羅川。只一瞬間,菸灰和煙霧同時被窗外刮過的山風吹得無影無蹤。

    “精神病患者?!”羅川瞪大眼睛望着他,驚得幾乎連開車都忘了。

    “我也沒想到事情會這樣。”

    “消息可靠嗎?”嘴上這麼問,但羅川心裏清楚沒有切實證據朱國明不會妄下定論的。

    果然汪海峯肯定地點點頭,“是在養和醫院調查的其他同事告訴他的。還有楚靈的診斷報告,不會有錯。”

    “這樣一來,楚靈之前說的話,豈非……都派不上用場了?”羅川的大腦像被灌進了一團漿糊,連思考也變得費力。他們好不容易通過楚靈鎖定了兇手,結果證人卻是個精神病?那她之前所說的也都會順理成章地被推翻。就算上庭法官也不會採納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證詞。這個天翻地覆的逆轉讓他難以接受。

    “你和楚靈也有接觸。你覺得她像個病人嗎?”汪海峯問。

    “當然不像。否則我們又怎麼會相信她的話?而且由始至終她都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要是有人刻意安排呢?”

    “刻意安排?”羅川翻着白眼想了想,“你的意思,楚靈的精神病是有人僞造的?”

    “這只是我的猜測,但也是我所期望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要是這樣,朱隊那邊怎麼會沒有察覺?難道他們都被騙了嗎?”

    “不。因爲a市並沒有發生工廠女屍案。他們自然相信醫院的診斷,不會深究。”

    “我懂了。換作我是a市的刑警應該也會那樣吧?畢竟對他們來說根本就沒有深究的理由啊。我們之所以會對楚靈刨根問底,也是因爲在她身上存在工廠女屍案的影子。”羅川恍然,他似乎也更願意相信這種猜測,“況且精神疾病分類很廣。就算醫院真有楚靈的診斷報告也未必就是真實的。通過某些手段引導醫生誤診,這並非全無可能。”

    “所以a市的醫院之行非常重要。如果不能推翻楚靈患有精神病一說,就算我們抓到了張昊楠也無法讓她出庭指正。甚至反而會被兇手利用脫罪。”

    “可要是……”羅川很不情願地說出了另一種情況,“要是楚靈真的患有精神病,我們這些日子的努力豈非前功盡棄?聽說有些精神病人的言談舉止都和常人無異。”

    汪海峯沉默了,他無法回答這個提問,只有等到了醫院見過楚靈的主治醫生後纔會有答案。羅川似有同感,踩在油門上的腳又加重了幾分力道。警車在空曠無人的街道上加速飛馳。

    養和醫院是a市最著名的診治精神疾病的公立醫院。創始於上世紀末。建在a市臨近s市與城郊接壤的地方。因此雖然跨市,但從古怪小樓驅車前往反而近了許多。不到兩小時工夫,警車就已來到養和醫院門診部的大樓外,但空蕩的醫院大廳告訴他們,今天註定無功而返。

    在擺脫了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生活,在物質條件越來越豐厚的今天,人類的心理卻開始經歷溫飽前那段貧瘠而狀況百出的年代。人們的身體越來越健康,心理卻越來越病態。固留在觀念之中對於心理疾病的不重視成了病毒恣意生長的溫牀。每一刻都有健康美麗的生命在這種不負責任的觀念下消逝。因此,當第二天上午汪海峯再次來到醫院時,被裏麪人頭攢動的景象嚇了一跳。而這些前來就醫的人裏又以楚靈一般年紀的年輕人爲主。這令他稍感安慰。主觀上的重視纔是所有疾病最大的剋星。

    汪海峯在一樓查詢處出示了自己的警官證並說明來意。身穿白色護士服的小姑娘瞪着烏黑溜圓的大眼睛看了好一會,才滿臉詫異地將他和羅川帶到了醫院三樓的一間診室門口。推門進去,診室裏坐着一名三十出頭的年輕醫生。國字臉,短髮。粗寬的眉毛下生着一對炯炯有神的眼睛。細長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邊眼鏡,看上去就像個文縐縐的讀書人。他的頭向下微低寫,扁平的嘴脣輕輕抿起,似乎正在思考。聽到有人進來,他擡起頭,目光同汪海峯相觸的一剎那,剛剛張開的嘴又閉攏起來。他很肯定來的不是病人,這從對方臉上的表情就能看出。

    小護士將汪海峯和羅川帶到醫生面前,態度尊敬地說:“嚴醫生,這兩位是刑警大隊的警官,想找您問點事。”

    聽到對方的身份,嚴醫生先是一愣,然後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汪海峯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他胸前的工作牌上。嚴廣霖,養和醫院精神科主任醫師。這個頭銜讓人刮目相看,想不到對方年紀輕輕就已經是主任級別的醫生,實屬不易。汪海峯又將警官證讓他仔細過目。嚴廣霖這才伸出手同他對握了一下,又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問道:“不知兩位警官找我想問些什麼?噢,不好意思。請坐下再說。”等汪海峯和羅川坐下後,嚴廣霖才重新坐回自己的座位。小護士見這裏沒自己什麼事了,告辭後帶上門離開了診室。

    “你好,嚴醫生。我們正在調查一宗兇殺案,事關重大,希望你能慎重回答後面所有的問題。謝謝。”汪海峯開門見山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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