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麼。你接着睡吧，我去客廳了。”林熙沒再追問。剛纔的驚魂一幕如鯁在喉。其實此刻獨處並不明智，只是不想面對蘇月的無奈選擇罷了。
由於小樓的特殊結構，樓裏的燈是常年打開的，除了臥室外，樓上樓下幾乎沒有黑暗的死角。這讓林熙不必再置身黑暗，光明也成了他對抗恐懼的唯一武器。他在客廳巨大的液晶電視前的沙發上坐下，拿起茶几上的香菸抽出一根夾在指尖，然後注視着自己微微顫抖的手。
相比前兩次丟屍時的驚慌失措，這一次他倒顯得鎮定許多。點起香菸吸了口，等緊張情緒平復八九分後，他又回想起照片上的女孩來。但無論怎樣挖掘大腦深層的記憶，得到的答案都只有一個，素不相識。隨後他開始思考剛纔是否真的見鬼了？答案模棱兩可，而他還是不信的居多。林熙漸漸發現一味逃避並不能解決問題，不管天災還是人禍，自從第一具屍體失蹤以來，他身邊的怪事就接二連三不曾中斷過。與其一味地被動挨打，他決定主動出擊，那樣就算死也不會做個糊塗鬼。
蘇月一反常態的沒有跟來。或許睡意正濃，又或者另有原因，而經過剛纔的事林熙對她多少有些懷疑。其實他對她並不瞭解，對於她的過往、工作還有親人朋友全都一無所知。她就像一座孤立於無垠大海中的小島，除了本身以外周圍都是深不見底的海水。林熙忽生傷感。
落地大鐘的指針機械地跳動着，發出輕微的金屬聲。房間裏太安靜了，靜得讓人感覺不舒服。竟然忘了開電視，林熙暗責自己健忘。他拿起遙控望向面前的液晶大電視，自己疲憊瘦削的臉映射在屏幕上，冰冷無神的眼眸令人沮喪，早沒了昔日英氣奮發時的樣子。這，還是他嗎？
“在做什麼呢？”身後忽然響起蘇月的聲音，少了昔日的濃情蜜意，聽起來冷冰冰的。
林熙沒有轉身，準確地說是不敢轉身，現在的蘇月令人畏懼。他擡了擡眼皮，黑漆漆的液晶屏幕裏一張沒有表情的臉緊繃着，神出鬼沒地在他身後出現。他們誰都沒有動，周圍的空氣彷彿因爲這種僵持而凝固，沉默使人窒息。終於，他忍不住了，“你纏着我究竟想怎樣？”雖然還是沒有勇氣和她對視，但林熙不想再逃了，他想知道真相，或許只有真相才能拯救自己。
蘇月被他的咆哮嚇了一跳，顫巍巍地說：“我…我沒有，熙…”
“那你爲什麼還在…等等，你叫我什麼？”林熙揚起眉，轉過身望着她。
蘇月臉上有了血色，還因爲激動漲得通紅。她盯着他看了好一會才莫名其妙地問：“熙……啊。”
這是蘇月對他的暱稱，林熙鬆了口氣，欣喜地說：“你是蘇月，真是太好了。”
蘇月歪着頭莫名其妙地問：“這……值得高興嗎？”
“你過來一點聲音都沒有，嚇了我一跳。”
“是你想得太入神。熙，究竟出了什麼事？我很擔心你啊。”
林熙本不打算說的，無奈敵不過蘇月充滿愛意的目光，還是將剛纔不知真假的恐怖經歷說了出來，同時也想看看對方的反應聽聽她會說些什麼。結果，蘇月沒有表現出預想中的震驚與害怕，反而沉思起來。“你相信這世上有鬼嗎？”她忽然問。
“之前是不信的，可現在……”
“也可能是噩夢吧？又或者是幻覺？反正我是不信鬼的。”蘇月說的很堅定。
“噩夢嗎？”林熙搖搖頭，剛纔看見另一個“蘇月”時他並沒睡着，至於說是幻覺…他又問：“爲什麼會有幻覺？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女孩。”
“特別的事…”林熙想到了那兩具丟失的屍體，它們確實給他造成了嚴重的精神打擊。可要怎麼跟她說呢？這種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即使是蘇月，他也不想節外生枝。
“如果沒有，也可能是工作中長期積累造成的，只是你沒有發現而已。”蘇月像在替她解圍似的說道。
林熙將菸頭掐滅在茶几上的菸灰缸裏，疑惑地問：“真的不存在幽靈鬼魂之類的東西嗎？”
“我是不信的。”
“那該怎麼辦？其實這種幻覺已經出現不止一次了。”
“最好能去醫院…”
沒想到蘇月的話剛出口就被林熙激動地打斷了，“醫院？難道你覺得我有病嗎？”
“你誤會了，不是看病，聊天而已。”
“聊天？”
“嗯。當今社會，每個人都存在各式各樣的心理問題，尤其從事某些特殊行業的人。因爲工作緣故他們的心理一直都在發生潛移默化的變化，這種變化有時連本人兜很難察覺。”
“就像我？”
“很有可能，若長此以往放任不管倒真會憋出病來。”
“還是要去醫院啊。”林熙不情願地皺着眉。
“也有私人的。不少這方面的專家都提供上門服務，我也認識幾個，隨時都能聯繫到他們。他們有專業的聊天方法，可以爲你減輕這方面的痛苦。”
林熙發覺蘇月在這方面頗有見識，話裏透着一股自信和專業。可當他聽到“上門服務”後卻擺擺手說：“上門不必了。我不喜歡陌生人到家裏來。這事晚點再說吧。”
蘇月沒有勉強回房繼續睡覺去了。她離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卻觸動了林熙的神經。她說：“有時精神上的折磨遠勝肉體的傷痛，而且更具隱蔽性也更難治癒。”
這句話始終在林熙腦海縈繞。出門上班前他特地檢查了臥室廁所裏的馬桶，抽水果然壞了，看來蘇月並沒撒謊。難道真像她所說是自己的心理出了問題？可即使在臥室見到的是幻覺，但丟失的兩具屍體卻實際存在，並非幻覺可以解釋。在找到答案前他都會因此困惑不堪，這應該就是蘇月口中遠勝於肉體傷痛的精神折磨吧？
整整一天林熙都在迷茫中度過，期間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全沒印象了。下班那刻他終於決定讓蘇月牽線搭橋去找那些專家。畢竟若常被幻覺與噩夢困擾是樁痛苦的事，這大概就是蘇月在得知他的這個決定後十分高興的原因，她立即聯繫了專家並將見面時間定在明天上午。不過林熙有個要求，他要獨自去見那位專家。
第二天一早林熙給李巖打了個電話，告訴他自己會晚些去單位。電話裏立即傳來不悅的聲音，他這纔想起今天李巖休息，好說歹說地讓他頂了半天班，並承諾事情一完就換他回去休息。待單位的事安排妥當後，林熙獨自駕車來到約定地點，市中心一處普通的高層住宅樓。他又拿出蘇月寫有地址的紙條進行對照，確認無誤後才走進大樓，走到電梯前按下了16層的按鈕。電梯裏林熙對將要見到的人和事充滿了好奇，如果對方是個醫生又或者像醫生那樣替他把脈診斷，他會毫不猶豫地拒絕並離開。他不是病人，這一點蘇月應當明瞭。。
大樓的每個樓層都是一梯八戶的結構。來到16樓，林熙在走出電梯向左拐了個彎後直行十幾米，在走廊盡頭的一扇房門前停下了腳步，“1605，是這了。”他又看了眼紙條，敲響了房門。
裏面很快響起腳步聲，有人來開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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