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天堂的凝視 >第六十六章 罪惡序章
    其實對之後的事羅川或多或少或真或假都是知道些的,所以當導演以其獨有的藝術手法講述整個故事時,他比別人更容易將這些片段串聯起來。</a>唯一需要驗證的是,他所知的和電影裏的真相究竟相差多少?其實,純粹的謊言沒什麼說服力,也更容易被拆穿,只有摻入實情才能取信於人,至少讓別人在真實與虛假間猶疑不定,這纔是最真實的謊言。所以在看電影時,羅川會發現許多楚靈曾說起過的內容,它們都是真實的,只是在某些細節上有所改動,讓這些改動在真實的僞裝下也變得真實起來。

    不過,現在鏡頭裏的內容卻是羅川不知道的。畫面中出現了一片模糊的藍色,但很快就清晰起來。鏡頭是正面朝上拍攝的,像是有人平躺着看向上方。蔚藍如海的頂壁前有兩個大的圓形手術燈,正對觀衆發出赤白色光線。不知是誰去了醫院?十幾秒後,手術燈前出現了兩張醫生的臉,他們戴着醫用帽子和口罩,看了看鏡頭又相互對視着交談起來。沒有聲音。在他們無聲的交談中,鏡頭再次模糊起來,繼而整個熒幕又徹底黑了下來。

    接着,影片中第二段連續的短鏡頭出現了,和兩年前楚靈敘述的一樣。在與李巖分別的半年後,她進入張昊楠所在的公司,並在一次公司聚會中結識了對方。那一夜他們相談甚歡,和身邊熱鬧的人羣不同,他們像兩個淪落孤島相依爲命的人在房間的某個角落坐了整整一夜,也聊了整整一夜。羅川明白,罪惡的序章已經在這個曖昧的夜晚悄悄拉開了帷幕。

    一夜暢談後楚靈和張昊楠越來越熟絡,也越來越曖昧。他們開始一起喫飯,一起逛街,甚至一起看電影,只是沒有牽手和接吻,更沒越過那條質變的界線,楚靈總能很有分寸地婉拒對方提出的這些要求。也正因如此,她彷彿變成了一顆恆星,將張昊楠這顆行星緊緊地攥在自己的軌道上轉動。直到一個月後,整個公司都因爲他們的事鬧得沸沸揚揚,他們纔不得不面臨抉擇。</a>不過羅川注意到,在此之前又出現了兩個特殊的短鏡頭,它們共同證明了一件事,那就是這段地下戀情其實是從楚靈嘴裏傳出去的。

    這件事對張昊楠的影響是巨大的,對楚靈也是一次艱難的考驗,如果他們不能通過考驗,她的計劃就會胎死腹中,那樣也就不會有後面一連串的案件了。所以張昊楠毅然決然地放棄一切和她私奔的那一刻,她的內心有過一絲感動和彷徨。但很快她便發現所謂的私奔只是張昊楠向公司請的一個長假,和江影的戀情也被他隱瞞了,半個字都沒有提起過。

    回小樓是楚靈提出來的,理由是爲了逃離b市徹底擺脫那些流言蜚語。起初張昊楠並不願意,可當他得知楚靈竟然有一整棟小樓後,又改變了主意,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十一年後,楚靈再次回到了小樓,只不過當年的童話世界早已不復存在。

    蒼山變成了了無生氣的灰色。山澗的溪水只剩下一根手指的粗細,彷彿隨時都會乾涸似的。就連小樓周圍蒼翠的植被也都消失了,只留下如同被付之一炬後的淒涼的黃土。小樓裏更像是經歷過一場浩劫,楚靈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金碧輝煌的裝修全都不見了,牆面上鑲金的壁磚被粗大毛糙的深棕色木條所取代,傢俱全被換成了廉價的玩意,還有掛在樓頂如太陽般閃耀的巨大吊燈也不知所蹤。擡頭望去,二樓彷彿成了一片壓在頭頂不見星月的漆黑夜空,即使隔着熒幕羅川也能感受到它帶來的恐怖的壓抑和憋悶。

    楚靈沒有理會在一旁提問的張昊楠,快步朝二樓跑去。通向二樓的階梯曲曲折折鑽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彷彿一條永無盡頭的不歸路。這裏不再是富麗堂皇的宮殿,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的黑洞。踏上二樓,楚靈整個人都僵住了。她驚恐地睜大眼睛瞪着前方,巨大的落地座鐘在面前高高豎立着,好像一副直立起來的黑色棺材。

    突然,“棺材”裏響起沉重而空洞的鐘聲,像一隻無形的巨手推了楚靈一下。</a>她趔趄着向後仰倒,被剛剛趕到的張昊楠給接住了。楚靈的胸口還在快速起伏着,眼中的恐懼越來越深,好像面前的“棺材”是通向地獄的大門。

    羅川瞳孔中的光澤隨着熒幕的熄滅暗淡下來。在此期間小樓究竟經歷了什麼他不知道,但這場浩劫的最大嫌疑人只有李巖。理由很簡單,和十年前不同,如今的他已經成了身無分文的窮光蛋,他需要錢,而且迫不及待。當楚靈再次面對李巖時,這個猜測也很快得到了證實。

    “他人呢?”李巖依舊背對着鏡頭。

    “上班去了。”楚靈的眼睛瞥向一旁,似乎不想和對方有眼神上的接觸。

    李巖在短暫的沉默中調整着情緒,但最後還是口氣生硬地責備道:“你究竟在做什麼?爲什麼要和他在一起?”

    楚靈看向他,很快又將目光移開了,“這是我的事。”

    “我不明白,這世上那麼多男人,你爲什麼偏偏選他?”李巖激動的語氣中還夾雜着強烈的痛苦。

    “選他有什麼問題嗎?”楚靈反問。

    李巖的憤怒終於被點燃了,他近乎咆哮地吼道:“他就是那個拆散我和江影的混蛋!一個不折不扣的人渣!我不允許他住在我的房子裏!”

    “我知道了,我們會從這裏搬出去的。”

    “我不是這個意思。”見楚靈還是一臉執拗地看着旁邊,李巖不得不將語氣緩和下來,“我也是爲你好,不想你被騙,他接近你肯定另有目的。你那麼單純,這個世界的可怕遠不是你能想象的。”

    楚靈沉默了一會,突然問道:“這裏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把這裏值錢的東西都賣了,我需要錢,需要很多錢。”李巖說,但又立刻解釋道:“別誤會,我不是爲了揮霍,而是有件很重要的事要做,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還記得第一次來這時我說了什麼嗎?”

    李巖好像被這個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了,許久之後纔不確定地說:“你好像說這裏是你的童話世界?”

    聞言,楚靈把頭轉了過來,凝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這世上根本就沒有童話世界,如果有也已經被你親手毀了。我們都要向前看,不能回頭。”

    這一次,李巖徹底沉默了。熒幕的光也在沉默中再次熄滅。

    羅川發現,電影的劇情並沒有報流水賬,人物的對話也不像老太太的裹腳布那樣又臭又長,電影的鏡頭是文藝的,表達是含蓄的。若事先沒有案件作爲鋪墊,它也會像那些寓意隱晦的文藝片一樣令人難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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