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卿歸兮 >第四十三章 瘋了
    她一路上賞花賞柳,想要將世間最美好的景色都盡收眼底,因爲她怕,怕這一次不將它們都裝進眼睛裏,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她已不能算是在走,她更像是拖着一雙曼妙的腿在走路。身姿自然高傲,可是她卻覺得再也沒力氣擡動半分正在行走的腳。

    她每擡起一步,都要在心裏種下一棵仇恨的種子,以身體爲養料,將它養成無盡的深淵。彷彿是隻有這樣,等到身體中已經不再是陸清婉,而是佈滿了濃烈的仇恨時,她才能重新擡起腳,將這條本來極近的小路走到盡頭。

    到了。

    清華軒,秦昭珉的寢宮。

    “本宮小產才未出一月,想不到妹妹竟然這麼開心,竟在這裏賞花喫點心,呦,這不是最近出名的角兒麼,也讓妹妹蒐羅到自己宮裏來了麼?想不到還是如此的雅緻啊,怎麼了這樣看着本宮,莫非是本宮突然到訪打攪了妹妹的雅興。”陸清婉如玉蔥一般的手指微微撫了撫那桌上的雕花琉璃瓶,通體青碧,一看便知是上好的物件。

    秦昭珉看見來人的裝束,覺得她真是豔麗逼人,若是思齊見到她此番模樣,定也是要瞧上幾眼的,霎時間慌亂不已。若是她以往也一直這樣引人注目,只怕思齊寵愛他便不僅僅是爲了籠絡朝臣。陸清婉這個樣子,着實有一爭之力。

    “姐……姐姐,”她習慣性地先垂下眸子,故作順從的樣子,和往常別無二致,卻忽然擡起頭,低眉順目的模樣彷彿只是一個錯覺,猝然往眼睛裏注入了百分的膽色,毫不迴避地對上陸清婉的目光,“我當是誰呢,原來是陸姐姐,姐姐怎麼不早些差人來說一聲,妹妹知道姐姐身子不方便,心疼得緊,自然要去迎接姐姐的。”語句上並無半分差錯,可是說話的氣息沒來由地帶了三分倨傲,因此聽起來着實像是在故意寒酸陸清婉,而並非真心實意憂心。

    “本宮位分雖然降了,可到底還是側夫人,位分也遠非你秦昭珉所能及,還用不着你來貓哭耗子。本宮今日來,是想瞧瞧,妹妹如今奸計得逞,也引起了大王子的注意,最近的日子過得可還快活?我瞧着妹妹桌子上擺着的物件,乃是上好的蟠龍琉璃瓶,此物怕是不好得吧。還望妹妹仔細些,可別一個不小心砸碎了,反倒割破了手。”陸清婉並未順着她的意所回答,而是自己說自己的,誰也不知道她下一句話會接些什麼話。畢竟宮中最近流言四起,說陸清婉失去了孩子以後神志不清,眼下診出已有幾分癔症,是以,人人都當這快要瘋了的陸清婉只是在胡言亂語罷了,沒人仔細聽她的話裏有什麼。

    就算仔細聽了又如何,聽懂了又如何,宮裏有點眼力見的人,都巴不得自己知道的祕密能少些。畢竟,活得長久纔是最重要的,聽見了的人也會當作沒聽見。在這種環境中生活得時間久了,人就漸漸變得遲鈍了些,耳不聰目不明。

    “姐姐,事到如今你還不清楚你自己的身份嗎?你不過就是一個神智不清醒的瘋子罷了,家族也沒落了,如今人人看見你巴不得躲得遠遠的,生怕沾上了什麼晦氣。可是你看看我,我兄長如今高位在握,我贏得了思齊的寵愛,那瓶子正是他寵愛的證據,姐姐,你何必如此自苦呢?若是你搖尾乞憐,我可能還會念在往日咱們姐妹情深的份上,讓你的餘生過得好些,可是姐姐,你幹嘛非得過來找不自在呢?”

    秦昭珉此時正是一副小人得志的嘴臉,像一隻驕傲的孔雀,絲毫不避諱地炫耀自己所有的榮光,哪怕背後的醜陋也亮於青天白日。陸清婉覺得自己真是瞎了眼,竟然覺得秦昭珉內斂柔弱膽小怕事,自己此番栽在她手上,她不甘心!

    “本宮如此下場,還不是拜你所賜,姐姐如今落魄至此,妹妹倒是不說要來分一杯羹了,想當初本宮風光正盛時,妹妹可是跟在本宮身後,甩也甩不掉,親熱得緊呢。”

    “陸清婉,你不要欺人太甚,你這個賤人,如今自己都難保了,竟然還過來奚落我?也不看看自己如今什麼樣子,你以爲你還是那個權勢滔天的寵妃嗎?“秦昭珉笑得十分開懷,自己都沒注意到陸清婉身上浮現的出的一陣陣惡意。本來唯唯諾諾的一張臉上卻有着難以掩飾的喜悅,反而顯得格外醜陋。

    陸清婉看到秦昭珉笑得如此真摯,如此動人,便也跟着笑了,笑得極其隱忍,卻顯得比秦昭珉美過千萬倍。只見笑容逐漸在陸清婉臉上凝固,轉爲森寒透骨的敵意與怨憤:“我腹中的胎兒,我家族的中落,豈非全部都是拜你所賜,你好狠毒的一顆心,我真心實意拿你當成知音,可是卻是養了一個賊人出來,你還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啊。秦昭珉,我以前怎麼沒看出來,原來你竟然是蛇蠍一般的女人,你將我害得好苦,如今這樣的結果,你可還滿意?”

    “你活該,你都是活該。憑什麼你一嫁過去便是側夫人,憑什麼你父兄身居高位,憑什麼他明明不喜歡你卻還是對你極盡寵愛?你對我好?你對我頤指氣使,讓我往東我就不能往西,同爲女人,我才情樣貌哪樣不如你?你卻偏偏什麼都要壓我一頭。你當真以爲此事思齊會一點都不知道?你孩兒的親生父親,你最親愛的身邊人,更是你心中所牽掛的人,在這裏是最不能動真情的地方,可你居然傻到對那個男人動了真情。你說,如今你不落得如此下場,又該誰落到如此下場?我的好姐姐啊,”秦昭珉已近乎癲狂,表情猙獰竟然與市井潑婦無異,任何人見了都無法將她與那個居於禮法的秦昭珉想象到一起,她說得越發急促,一身錦衣雖然還完好地披在身上,可是裹着的身軀卻是抖得如篩糠一般,彷彿這許多年來,只有此刻的她,纔是真正的秦昭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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