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依舊瓢潑，奮力沖刷着這片天地。只不過這曲江坊街道兩旁的明渠，流過的雨水都帶着淡淡的粉紅色。
老頭走的不緊不慢，遇到有青石翹起的地方還用腳踩一踩。整條街道都用青石板鋪地，這在整個長安一百零八坊都算的上是蠍子拉屎--毒（獨）一份兒。可不能積水，要不容易陷空。
老頭對石板路的興趣明顯比剛纔的“一步殺七人”更多一點。
扣扣索索好大一會兒纔將有些不規整的石板路重新修整利索。
然後就錘着腰眼一步三搖的走到了門檐下。
“不行嘍，說到底是老了，稍微動一動就腰疼，趕明兒去老牛鼻子那兒貼幾服藥喝喝。”
老頭自言自語……
不過這話要是讓小黑屋裏的年輕人聽見，不曉得會不會掩面淚奔！
老頭壓根就沒打算去挪動那些屍體，這活兒有人幹。打從小小姐住進來的那一天起。
這曲江坊就比往日熱鬧了不少。
許輔見老頭已經打算進門了，就準備招呼兄弟們出去收拾殘局。畢竟他們乾的就是收尾的活計。忘了介紹，許輔就是小黑屋裏的大鬍子統領。
這批人，來自宮裏的一個神祕機構。
百騎司！
這次的任務，從裏到外都透露着那麼一絲不尋常。除了要保護的人名不見經傳之外。就連保護機制也有很大的漏洞。比如，不能暴露身份，所有的行動必須在暗中進行。
非必要的情況下，所有人不得踏進陳家小院，不得和裏邊的人有任何接觸。百騎司只負責外圍的防禦等等諸如此類的問題。
不過軍令就是軍令，只能執行，不能有疑問。
等這一衆大牌“清潔工”，準備出門工作的時候。
問題又來了！
從雨霧裏傳來一陣陣綿延不絕的梵唱聲。忽遠忽近，讓人辯不明方向。可是傳到耳朵裏，每個字節都非常清晰，抑揚頓挫。
梵唱聲是……，怎麼形容呢？這麼說吧，自打這聲音傳到耳朵裏之後。小黑屋裏所有大漢的心靈和思想都爲之一滌。
終日緊繃的心絃也爲之一鬆，尤其是剛纔，因爲街道中跌宕起伏的劇情而爲之高高吊起的心臟也都沉回了肚子裏。聽着梵唱的聲音，頓時感覺整個人都好多了。
在大家的翹首企盼中，梵唱的演繹者在大雨中閃亮登場了。
怎麼說呢，這是一個讓人辨不清年齡的人。說他是個孩子吧，可是長安城寺裏大殿供奉的真佛都不一定有他如此的“寶相莊嚴”，至於那些腦滿腸肥的大和尚。根本無從與之比肩。
可你要說他是個大人吧，可身高體型，包括相貌卻又實足像個孩子。孩子就不能用寶相莊嚴來形容了，容易折壽。
就這樣，這個看似矛盾看多了卻又着實和諧的小和尚就這麼唱着歌，一路赤足踏水而來。
走過的每一個地方，每一步濺起的水花隱隱約約都是蓮花性狀。
步步生蓮！
不過，這奇異的場景註定是不被世人所見了。
小和尚除了身上的一襲白袍別無他物，就連個鞋子也是沒有的。
於是待走到那些橫屍當場的“武林高手”身邊的時候。都會小心的停下來，然後在其耳邊輕輕地誦讀一遍往生咒。時間不長，不一會兒就誦讀完畢了。然後將自己的長袍撕下來一角，覆蓋其面。就連藤田都混到了一塊。
佛偈有云：
生滅滅已，寂滅爲樂
於是，衣冠完整的小和尚等站在老頭面前的時候，衣衫襤褸已經不足以形容。
可寶相依舊莊嚴。
老頭子看着小和尚，小和尚亦盯着老頭子。一老一少，開始玩兒起了誰先眨眼的遊戲。
最終還是老頭子敗下陣來，畢竟人老了嘛。眼睛不好使是正常的。
“你從哪裏來？”
“崑崙！”
“苦禪寺？”
“苦禪寺！”
“崑崙和陳家，有協議！”
“知道。”
“崑崙的人不能出現在此！”
“知道。”
“既然知道，你爲什麼還會出現？”
“封印，要加強了！”
小和尚說出這句話之後，接下來就是一陣沉默。
許久，老頭子嘆了一口氣。
“總有一天，陳家後人會去和崑崙算一算這筆爛賬。”
“總有一天！”
然後老頭子用力推開那漆如墨汁的大門，老頭子先行，小和尚後跟。這不同尋常的一老一少就這麼一前一後踏進了陳家小院兒。
待街面重歸平靜之後，陳家小院對面的小黑屋打開了大門。裏邊“儲存”的壯漢魚貫而出。
兩兩負責一具屍體，放在緊隨其後的馬車上。然後快速消失在街道盡頭。
曲江坊重歸平靜。不管是那場明顯一邊倒的“屠殺”還是之後的斑斑血跡，都消失的無影無蹤。好像從來都不曾出現過。就連被鬼瘸子磨損後的青石板都被特意換過了。相信第二天曲江坊的街坊領居都不會注意到。昨晚就在他們的睡夢裏，曲江坊經歷過如此一番的刀光劍影。
馬車順着朱雀大街，一路駛向大理寺方向。
李世民是一個很注重規矩的人，百騎司雖然隸屬於皇宮大內，皇帝心腹。
可是除了護衛和刺探擒殺，並沒有偵緝權。偵緝不法，索拿辦案這都是大理寺的職權範圍。任何人都不得越權辦事。所以這些活着的，死了的犯人都要先送到大理寺去。
路上……
“清秀少年”就是一個話嘮，從曲江坊到大理寺一路上各種提問題，把許輔問的頭都大了。
問的問題還都是各種刁鑽。
比如，老頭子是高手嗎？是高手的話到底有多高。你能在他手底下撐過幾個回合？你和用刀的那個小矮子比起來。誰的武功更高一些？那個小矮子用的什麼招數，看着那麼彆扭。爲什麼我長這麼大都沒見過？
許輔快要原地爆炸了！
“老子哪知道那老頭子是多高的高手？江湖和沙場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好嗎？老子去年才補的百騎司，而且一直乾的都是護衛皇帝的活兒好嗎？小矮子刀耍的不錯，可老子能給他打出屎來。這也要告訴你嗎？再說了，你纔多大？十五有嗎？”
一陣沉默，除了“清秀少年”一臉茫然，其餘的人也都憋着笑。這清秀少年，簡直就是許統領的剋星。
“統領，你說那個小和尚會不會也是個高手？”
清秀少年繼續撩撥許輔脆弱的神經。
“裴西去，從現在起，不許再說話，不許再提問題。一個字都不要讓我聽見。”
……
“可是，命令也得有個期限吧？要不時間長了，真的會變啞巴哦。”
“裴，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