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微寒。

    天空中下起了小雪,但是這絲毫攔不住調皮的小孩在街上玩耍,也絲毫攔不住鑄劍宗熱火朝天的打鐵聲。劍爐如今已經啓用了一百八十多間,鑄劍宗弟子也就有一百八十多人。

    一位穿着花夾襖的婦人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雪花,又回頭看向一個面貌普通的男子。她問道:“這樣,好還是不好?”

    男子輕輕走來,從身後抱住了她,雙手撫摸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說道:“藏得住當然好,藏不住更好。”

    他們說的是鑄劍,現在鑄劍宗的弟子因爲某位師伯的緣故,都喜歡藏劍,往往以誰能藏第一把劍更久爲榮。

    婦人卻故作嬌嗔道:“藏得住藏不住不都是十個月的事兒?你還能藏他八年?”婦人胖了些,臉上有些浮腫,但是她美目盼兮,面若桃花。

    之所以想起了那個人,是因爲前幾日,鑄劍宗收到了一個葫蘆。

    打開葫蘆,他們看到了一封信,信得第一句就是“張望舒你個王八蛋!”

    “張望舒你個王八蛋,忘恩負義的東西,當初老頭子不肯教你是誰告訴你藏劍的,是誰教給你藏劍的?說好聽了你要喊我師兄,說難聽了你得喊我師父。你說你怎麼就這麼不厚道?我培養了五年的小師妹怎麼就讓你撿了便宜?我說小師妹你也是,那小子長得不如我,修爲不如我,你信不信生孩子的本事也不如我,你就不能等我個百八十年?等我玩夠了就回來娶你祝白頭偕老,早生貴子。”

    之後他們從葫蘆裏拿出來一根竹鞭,一個拂塵,一壺美人露,一盒太平猴魁,還有一座金銀珠寶堆成的金山,有小孩子的衣物,玩具,最後還有一些做工精巧卻不知道何用的小玩意,只是看的桃花臉有些發燙。葫蘆是山宴葫蘆,二人就在雪地裏整整翻了一天一夜,沒白頭也白了頭,月春樓整整準備了半年的賀禮,讓他們一件件倒了出來,又塞了回去。

    看了信,他們明白了兩件事,他還活着,他不會回來了。還有一件小事,他知道了。

    他們二人合計着,要是生了個兒子就叫穀子,若是個女兒就叫青青。

    阿嚏~~~

    有一個少年,他頭戴着斗笠,穿着略顯單薄,腰間掛着個酒葫蘆,身後跟着一個紫衣少女,少女牽着一個白衣女童,紫衣少女就叫紫衣,白衣女童叫白靈,他起的,說是聖諭,就沒管二人同不同意,二人覺得沒什麼不妥,比洪七好聽。

    離雲都十里,有一座涼亭,將軍需在此亭下馬,步行走入雲都,這是規矩。少年沒有騎馬,要是在郊外,他會騎一隻白狐,以前更厲害,他騎得是一條龍,總之沒有馬,所以他也就沒有理會亭子裏的人,亭子外面還站着一羣人,各個都白了頭,他自然也沒有理會。

    少年走出去一里多的路程,才聽到後面齊齊的馬蹄聲,三千匹鬣雲驄,卻只發出了一個聲音,說明這隻軍隊訓練有素,爲首之人之前坐在涼亭裏,他是這隻軍隊的統帥,他叫徐李,天機榜第四十三位。

    “七公子留步!”喊話的是徐李。少年自然就是七公子。

    “末將徐李,奉命前來請七公子入宮!”

    “不去。”

    “爲何?”

    “我還有事。”

    “可是要先去煙雨樓?”

    “你還知道我後去哪兒?”

    話到此處便沒了話,人家壓根就沒想去,這倒是出乎徐將軍的預料,論身份,他是出雲帝國禁軍統領,論修爲,他是天機榜上前榜的強者,論禮數,他出城十里相迎,他怎麼也找不到少年拒絕的理由。但是少年確實很有理由,因爲他在黃粱城斬了孟元朗,本是就與出雲帝國不對付,至於天機榜前榜的強者,不好意思,道祖以下皆可敵,若說禮數,他現在很急,急着見一個人,所以也就顧不得禮數,雖然無禮,但是有理。

    “既然如此,徐某與三千雲英就要攔上一攔了。”徐李自身就是天機榜強者,然而他最後的底牌卻還是三千雲英,這三千人中有八百人是出雲劍宗的弟子,最低御劍道修爲,上三流劍仙不乏其人,剩下的都是練了一身金剛不壞體魄的武夫,劍客有英氣,武夫有豪氣,三千雲英英氣之盛,豪氣之烈,曾在戰場嚇退十萬敵兵,彼此之間相互熟稔,配合默契,攻守兼備。有詩云:“出雲帝國皆女輩,三千雲英好男兒。”

    “請。”面對西蜀破虜將軍,他說了一個請,那是爲了逃命,面對出雲帝國禁軍統領及三千雲英,他說了一個請,那便是請賜教。他能有底氣說出這一句話,是因爲他現在是世間最強的合一境,雖然那一劍之後不知道又要昏睡多少天,但是他有,就像核武器,我有你沒有,這就是威懾,至於我用不用,看心情。

    徐李臉上露出了一股決絕的神情,有的人說那是一種狠勁兒,有的人說是不服輸的精神。於是在雲都城外,就有了一座蓮花山,蓮花山靈威壓盡數落在少年身上,少年巋然不動,甚至看不到一絲緊迫的表情,這與黃粱城內的表現截然不同,徐李心中微嘆。

    西北風呼呼作響,風中還夾雜着琴音,琴音優雅,琴聲悠揚,琴風似刀,能裂山,巍峨高聳的蓮花山就這麼被割裂開來,再也沒有了威勢,雲都城頭之上有女子撫琴,女子似那落入人間的鳳雛,琴聲自是說不完的情話。

    徐李知道煙雨樓會來人,但他沒想到來的是琴,琴不在天機榜,甚至不在副榜,但是天機老人對她有特別點評——“大音希聲,無聲勝有聲。”但是這並不能讓他退縮,即便對方是琴。

    徐李擡起了右手,三千雲英齊喝一聲“殺”!沒有浩然氣象,沒有規律,卻有着軍旅特有的殺氣,殺聲與琴聲相互碰撞,居然在空中蕩起了肉眼可見的漣漪,發出了陣陣扭曲刺耳的聲響,讓遠在十里之外的雲都百姓都覺得肝膽欲裂。

    徐李還沒有出劍,少年雙手插在胸前,斜斜的看着他,他在請對方出劍。一襲紫衣已經站在少年身前,她舔了舔自己的嘴脣,那日之後她便經常做這個動作,尤其是看着少年的時候,眼角還是流露出一絲邪氣。

    明明隔着百步遠,徐李還是看清了紫衣的動作,看清了眼角的邪氣,居然能讓他都覺得心寒,也有可能是天冷。

    徐李緩緩的放下了拳頭,少年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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