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幹貞話音方落,城下一騎突出陣外,左手高高舉起一物,口中高聲叫道:“楊昭已然授首,西洱河大軍已被我軍全殲,莫再抱有幻想,快快開門投降吧!”大釐城有兩丈餘厚,十分堅固,但高度卻只比厚度大一點不足三丈,楊幹貞看得分明,認得樓下段思良手中高舉的首級正是親弟楊昭的,痛叫一聲,一口鮮血噴下城樓,暈死了過去。
季伍璋趕忙扶起倒在城頭的楊幹貞,掐他人中。過了片刻,楊幹貞悠悠醒來,“哇”的一聲,口中又吐出一大口血。
起初季伍璋心中還在想楊幹貞多半是咬破舌尖以迷惑敵人,楊昭奪了他的皇位,他應該必欲除之而後快纔是,卻不想他兄弟情深,全然出自真誠。楊幹貞放聲哭道:“兄弟呀……!”哭了許久,方纔止住,哭罷,擡首環顧左右,說道:“誰能拿回我兄弟的……兄弟的……”四位好手中身材瘦小的那位一拱手道:“我去。千千”
這人說去便去,雙腳一蹬,拔地而起從城頭撲下。段思良放下左手,右掌側擊出一式,正是段思平在山谷中施展“捲雲掌”後眼光始終向前接連向後連劈的五掌中的一式,不想他這一式雖然精妙且姿態瀟灑對付眼前這好手卻遠遠不夠。這好手瘦小的身軀帶着呼呼風聲右拳砸了過來,與段思良掌力一觸,一股巨力直接將段思良從馬上掃了下去,不待段思良落地站穩,他左拳勁力又至,段思良右足一點又向後退了一大步。
段思平見情況不對,從馬上飛起,遠遠來助兄弟,左右見主帥突然脫陣而出欲加以阻攔,可他輕身功夫全力施展之下當真是比赤兔馬還快,又哪裏跟得上!
段思良退了第二步,右手食指攻敵必救。那好手識得一陽指的厲害,化拳爲掌,將這一指勁力化解了,他攻勢一緩,段思良一指妙招已轉守爲攻,好手凝神靜氣守住了一陽指來點的穴道,不想段思良左手食指伏的另有妙招,好手使出平生所學,奮力連躲帶解纔沒有中招,但步伐身形已亂。
段思良雖不及自己的兄長,但半生縱橫江湖亦罕逢敵手,即便對陣傑布派大弟子那般勁敵也不曾如今日被人先是擊落馬下又再逼退這等狼狽,是以轉守爲攻這左右兩指亦是盡出所學志在必得,不想仍然沒有制住對手,一時心中十分懊惱。千千其實那好手雖強,已然是強弩之末,段思良只需再發一招,多半便得手了。
大釐守將肖東振見段思平隻身出陣近城牆而來,可不肯放過這擊殺敵人主帥的良機,一聲令下,早已張弓搭箭的城頭守軍一波射來,段思良只得先對付亂箭。那好手早聞段思平武功尚在其弟之上,剛剛用盡全力已知不敵段思良,見他來助段思良,哪裏還敢多耽,識時務者爲俊傑,乘亂箭射向段氏兄弟,腳底抹油,兩個起落縱回了城頭。肖東振欲擒賊先擒王,是以喝令弓箭手主攻段思平,因此這一波百十枝箭矢倒有一大半是射向段思平的。
段思平技高人膽大,竟不施展輕功避讓,看準亂箭來勢,以“捲雲掌”將能近身的十餘枝箭帶偏,左手一抄,將最後一枝箭抓在手中,右手食指在箭尾一彈,這枝箭呼哨着疾飛而出,正中懸掛於城頭正中的“大釐城”匾額的“釐”字之上,箭身穿透木匾,箭尾猶自顫抖,久久不止。段思平處身之地離匾額足有三、四十丈之遙,最強壯的弓箭手用最硬的弓能勉力射這麼遠,衆人見他以指力如此及遠精準且分明是尚有餘力,無不驚爲神人!
縱回城頭的好手向另一個好手說道:“楚兄,當年我們八人錯過了圍住段思平的機會,如今他羽翼豐滿,今日想要奪回二將軍看來機會渺茫了。”姓楚的好手回道:“二將軍以國士待我,我自以國士報之,雖明知不敵,楚某仍欲再闖虎穴,班兄如若有意,咱們就一起合計合計,尋個好時機一同前往,咱二人聯手,機會總該大些。”旁邊揹負長劍的兩名好手中年紀較長的一位聞言嘿嘿冷笑,姓班的好手道:“普兄弟,你笑什麼?”
年紀較輕的劍客大聲說道:“我師兄是笑楚大俠只知我們兄弟技不如人,卻不知我們義不輸人,那段氏兄弟武功蓋世又如何?便是白白送死,我們‘舞柳雙劍’亦會坦然而行,二將軍一向待我們兄弟親厚,今日便是以死相報之日!”姓普的好手又冷笑道:“師弟,人家楚大俠號稱‘一峯獨秀’,能叫班兄同行已是額外開恩,我們這點微末道行自然難入法眼,你又何必囉嗦。”
普姓好手師兄弟二人連連譏刺,姓楚的好手面色未紅眼圈卻紅了,猛然單膝跪地,向師兄弟二人拱手說道:“二位高義,是楚朻林狗眼看人低,請……”。普宏與師弟李齊水二人雖然口中譏刺,心裏一向是敬服楚朻林的,此人乃是黔地第一高手,因黔地多山故有‘一峯獨秀’的雅號,當年楊昭數次誠心相邀好不容易纔請得他來,見他突然向自己下跪不禁一驚,普宏趕忙來扶起他,不想他潛用內力竟紋絲不動,普宏向師弟使個眼色,師兄弟二人亦單膝跪地,普宏向楚朻林拱手說道:“既然咱們同心報主,今日便同去求死,今生便是生死與共的好兄弟,楚兄又何必如此!”旁邊班姓好手仰天大笑,笑罷說道:“忠義面前,何分彼此,三位快快請起,難道要我也陪跪不成?”楚、普、李三人相視一笑,一起起身,抓住班訥伸過來的雙手,四人手手相連,渾然不理就在身旁的一國之君楊幹貞。
季伍璋大聲說道:“大敵當前,好手半數又不在,那段家兄弟武功高強,保護主上全要依賴四位了,通海大營就不必範險硬闖了。”這回是楚朻林發出冷笑之聲,向楊幹貞說道:“楚某一向與二將軍更親近些,但憑良心說,我從前是否有過一絲忤逆之意,何時不是君王一道命令下來便全力去辦,乃是君上自己背誓在先,我等方有助二將軍上位之舉,但二將軍兄弟情深,也並不曾傷害了君上一分一毫。”
楊幹貞點點頭,悽然道:“不錯,既到了花甲之年,便應該依當初的誓言傳位於二弟,是我貪戀皇位違背了誓言,以至於兄弟爭鬥被外敵鑽了空子,可以說是我害死了二弟,一切由我楊幹貞來周旋,四位不必白白搭上性命。”楊幹貞說罷,向城下高聲喊道:“段思平聽着,大釐城中弓箭檑木滾石還多得很,有本事便率軍來攻,死者爲大,何必以之相挾!肖東振何在!”肖東振答應了,一揮手,數千兵士涌到垛口張弓搭箭,依次排開,人數雖多卻沒有相互推搡或擠成一團。這肖東振跟隨楊氏兄弟帶兵多年,楊幹貞早瞥見是他在城頭領軍,一聲令下便見效果,老下屬用起來當真是得心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