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到了洱海之源前方的鄧川,舟車勞頓的一行人晚飯後,被有心的地方官安排在當地特有的溫泉泡浴。因是視察農事,此次並沒有安排后妃隨行,打發近侍出去後,段思平全身泡在溫泉之中獨自享受這難得的時刻。雖只罩了個竹棚,但七月天裏的溫泉當真是暖通全身,旅途勞頓之餘最是解乏放鬆。
段思平雖貴爲天子,大理皇宮中卻也沒有這愜意的物事。溫泉水包裹着全身,激發出一陣陣暖流,好似內力運行,段思平忽然童心大起,乾脆真的鼓動內力,引一路真氣走手少陽三焦經,自胸腹起於關衝出,一道無形劍氣立時將竹棚頂刺出了一個小洞,正是他新創尚未到一年的關衝劍法的第一式。
劍意既起,如段思平這等武癡又如何停的下!一式緊接一式,一路關衝劍法使罷,竹棚頂上已被刺出了數十個小洞。無形劍氣雖如此霸氣,但不似兵刃利器,反而無聲無息,竹棚外的侍衛全然不知棚內發生了什麼。因時近中元,天上一輪皎月透過這些幾乎連成一片的小洞灑下縷縷清輝,段思平一時志得意滿,人生之樂無過於此!
這關衝劍乃是段思平上一年與少林史上習得七十二絕技最多的智真和尚交手後,從少**學中悟得的,雖未得其招數更未得其心法,但多得了其武學之意,這一個“意”字,最當得“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非段思平這等數百年難出的大高手難以領悟!
天下武功出少林,奠定中國武學基礎的少**學往往不求招式的花哨,力求以極簡的招數擊敵難防之處,有時以快制勝,大多卻是在速度並不快於對方的情況下以看似質樸實則巧妙的招式制服對手。段思平新創的關衝劍無有一式是少**學原有的招式,卻盡得其以拙滯古樸取勝的精義,除傳了其弟段思良以外,尚從未用於實戰,但在段思平這等大高手心中,實戰中能不能成,他是一清二楚的。
段思平仰望夜空,輕輕呼出一口長氣,在心底給自己的關衝劍打了一個高分,口中低聲自語道:“何不再一試少商劍。”少商劍走手太陰肺經,這一路經脈同其他兩路陰性手脈一樣皆是起自手部止於頭部,而六脈神劍以無形劍氣傷人終歸是要從手部發出的,是以走三路陰性手脈的劍法無論是現下已經創出的還是日後有待開創的,都需讓內息以逆行線路運轉方可。
今日段思平身心俱感甚佳,一路關衝劍使下來更讓他神清氣爽,加之自感近日內力又進,遂時隔多日再起試練少商劍之意。自初窺一陽指一品門徑以來,段思平的內力修爲可說是一日千里,進步之速超乎想象,今年比之去年剛剛創出關衝劍時深厚了許多,比之創出少商劍時更有不可同日而語之感。
他在溫泉池中端坐好,引內力自丹田向上運行,一股雄厚的內力輕輕鬆鬆直達頭部,同從前一樣,腦中仍是一陣發熱,但在溫泉中浸泡已久的段思平此時卻沒有熱血翻涌之感,這是從前不曾有過的,他默默再加一分內息,一大股內力居然衝過頭部順頸而下,如此腦中便不似從前那般產生暈眩,頭中雖感較熱卻也是能夠耐受的,不似從前馬上生出兇險的念頭需得立時停止運行內力。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段思平再加一分內息,一道渾厚的內力化爲無形劍氣自右手拇指少商穴射出,射在對面竹棚壁上,刺出了一個小洞。
見少商劍第一式已然發出,段思平便再加內力,此時化成的無形劍氣更爲凌厲,他又不似方纔使第一式那般忐忑,劍氣去勢全然掌控,又刺向頭上棚頂。
此時頭腦中的仍只有些可耐受的熱度,反而讓段思平感到更興奮,一式過後信心便增一分,便更加一分內力在招式上,內力既厚,運行更快,招式發出更速,不覺三十六式劍招陡然使盡了。此時,竹棚頂上的小洞終於連成一圈,將一片覆在棚頂的竹蓆切割脫落,這一片竹蓆忽忽悠悠飄落下來。
段思平站起身子,使食中兩指輕輕夾住了這一片竹蓆,忽然想起智真使出拈花指的情形,自天地開創始,此刻乃是少商劍法第一次使出,段思平深深理解了迦葉悟得無上妙法時的心境。
此時從竹棚頂已能看到一輪近乎渾圓的明月,皓月當空,星星稀疏,只有幾顆最亮的星尚可得見,段思平心中轉過一個念頭:“那幾顆明亮的星中有一顆屬於我嗎?”
不等他想明白自己問題的答案,猛然腦中一燙,眼前一黑,身子摔在溫泉池中,濺起老高的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