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顱上的一雙紅眼睛比寧姒的拳頭還大一些,盛滿了毫不掩飾的貪婪。一對角頂在腦門兒前,像兩隻從肉裏扎出來的扒過煤的黑手指。
黑色鱗甲在四周火把的映照下發着光,佈滿利齒的大嘴噴出令人作嘔的腥風,要不是急着救人,寧姒真想背過身好好吐一場。
怪獸背後的甲坤高高躍起,下落時手中長刀直刺怪獸背部,激起鏘的一聲,猶如兩塊堅硬的鋼鐵猛力撞擊。
甲坤兩手震得發麻,沒想到這傢伙的鱗甲如此堅硬,竟連他的刀都砍不進。要知道,這把刀可是他的師父絕情親手以古法鑄造,吹毛立斷削鐵如泥,是世間罕有的靈器。
高廷愣在原地,似乎是被嚇傻了。
寧姒扣住他的胳膊往後一拽,手中火球飛出,直擊怪獸的雙眼。
對絕大多數東西來說,眼睛都是身體最脆弱的部分,她就不信這傢伙連眼珠子都覆了鱗甲。
怪獸不躲不避迎頭頂上,竟用頭把火球給撞散了。
寧姒長見識了,就算眼球長不出鱗甲,可眼瞼能啊眼睛一閉,無死角防護,可比盾牌什麼的全面穩當多了。
怪獸嗷的吼了一嗓子,長條形的身子完全鑽出地面,竟是一隻七八丈長環抱粗的黑甲巨蟒不對,蟒蛇沒有角,莫非這是龍
龍不是神獸嗎這種出場方式未免太過血腥了吧
“好傢伙。”
寧姒暗暗捏了一把汗,拉着高廷頭也不回的往前狂奔。
疑似龍的怪獸在後面緊追不捨,但總是慢那麼一點,始終與寧姒保持着五六丈的距離。
“你是不是偷它蛋了”寧姒喘着粗氣問高廷。
不然怎麼就追她倆
高廷實在是佩服她,這會兒還有心思開玩笑。
一通狂奔,也不知道跑到什麼地方來了。幾塊立柱形的大石頭屹立在前方,像矗立在夜色下的巨人。
寧姒實在是跑不動了,尤其是帶着個拖後腿的。
這樣下去都得給黑龍填肚子,寧姒將高廷往巨石後方一甩,回身射出一把花針。
花針打在黑龍的鱗甲上直冒火花,卻是一根都沒扎進去。
寧姒再甩出火球,將黑龍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大傢伙,來追我啊”
高廷看着寧姒將狂躁的黑龍引走。
黑龍一追三回頭,誰也不知道它在看什麼。
也許是追累了,它突然一頭扎進地下,只留下一個鬆散的大淺坑。
寧姒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氣。
高廷全速追上來:“你沒事吧”
寧姒搖頭,嗓子幹得快冒煙兒了,說話都變成了一件很艱難的事。
兩人都坐在地上喘大氣,等緩勁兒來之後寧姒才問道:“那是什麼東西龍嗎”
“是沙蛟。”高廷說:“衛國流傳着一個傳說,說西海有蛟,不控,潛於沙,兇猛異常,喜食人,不喜骨。”
“不喜骨喫人還吐骨頭的意思”
難怪營地旁有那麼一堆骨頭棒子。
“原以爲只是傳說,沒想到真的存在。”高廷將目光從明顯凹陷的大淺坑上移開,站起來環視四周。
“不知道沙蛟還會不會回來,咱們先找個地方待着,等他們找過來吧。”高廷說完,朝寧姒伸出手。
寧姒徑自起身,拍掉身上的沙率先朝巨石走去。
高廷追上來,語氣透着十足的無奈:“我說,你非要用這種態度對我嗎”
寧姒反問:“那我應該用什麼態度像寶貝一樣捧着像祖宗一樣供着”
“你就不能跟我親近些”畢竟是要當他王后的人啊。
看他一本正經的說着孩子氣的話,寧姒忍不住笑道:“你平時也都這麼跟你的臣子說話嗎”
她想象了一下那個場景。黃袍加身的他在朝堂上拍着鍍金的龍椅氣急敗壞的說:你們能不能聽話一一點
哈哈,光想想都覺得超有趣。
高廷摸着後頸扭頭看向別處:“你跟那些食古不化的老傢伙可不一樣。”
“那你平時面對他們是什麼樣子的”寧姒對此十分好奇。
高廷眼中掠過一片陰翳:“自然是爲君者該有的樣子。”
他在心裏加了一句:肯定不是你喜歡的樣子。
坐在高聳的石頭頂上,耳邊全是風的聲音。
石頭頂端的平臺不算寬,因此兩人捱得有些近,近到高廷能聞到寧姒頭髮的味道。
明明剛經歷被沙蛟追殺,高廷卻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他問寧姒:“經過這次出生入死,咱們算是朋友了吧”
寧姒心想,這人還挺懂得循序漸進。爲了誘拐無知少女去當炮灰王后,簡直煞費苦心。
可惜呀,他找錯了人。
“不算。”寧姒果斷否認。
“爲什麼”
“我不喜歡交朋友。”寧姒回答得乾脆。
高廷又笑:“其實我也不是非要跟你做朋友的。畢竟我們除了朋友,還有很多關係可以建立。”
“呵呵。”寧姒乾笑兩聲,懶得理他。
高廷又問:“你剛剛爲什麼要那樣做”
當寧姒閃電般做出這一系列動作時,只有天知道他有多震驚。
震驚背後則是滿滿的感動。
從來沒有人爲他做到這個地步。他不相信她不知道那樣做的後果有多危險,可她還是選擇把他藏起來,再不顧一切的將沙蛟引開。
那個時候,他明明看不清寧姒遠去的樣子,卻分明看到她身上閃着光,和布薩宮壁畫上的神女一樣。
寧姒並不知曉高廷的心理活動,只是從他的眼神裏看出好像鬧什麼誤會了。
“喂,你別多想啊,我那是嫌你累贅,可不是爲了你。”
天曉得拖着一個大男人玩命奔逃是多費力的一件事。
“那你完全可以直接將我扔下,又爲什麼要把我藏起來”
“那是因爲剛好碰見有藏身的地方,舉手之勞。如果沒有這些石頭,我也會把你扔這兒的。”
寧姒解釋完,高廷的目光仍舊炙熱,顯然並不相信她的說辭。
寧姒認了:“隨你怎麼想,我懶得跟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