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憑藉紫荌近乎神蹟般的能力,使得衆人腳下的土壩已經拉擡到了三百多米,距離浪峯只差最後的幾十米,以息壤的膨脹速度,只需要最後幾秒鐘!
可就是這最後的幾秒,卻彷彿成了永恆的遺憾。
不過,有了這堵三百多米高的土壩,即便這場洪水最終還是能漫過去,也最多不過是淹沒靠海的大半座城市,殃及幾百萬上千萬人,和原來全城覆沒相比,無疑是要好了許多。
只是,在場的衆人如今都差不多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幾乎和普通人無異,面對如此恐怖的情形,最終又有幾個能活?
凌穀雨咬着牙,將在半空中就已經昏迷過去的紫荌接住,望着緊隨其後順勢而下,浩浩蕩蕩恍若天瀑般的洪浪,感受着撲面而來近乎無盡的水汽,臉上滿是不甘。
“就這麼結束了……嗎……”
“呀哈~”
就在她近乎絕望的時候,突然旁邊傳來一陣怒吼,像是一頭辛勤耕耘數十年的老牛在最後時刻來臨時發出的嚎叫,接着一道透放着無窮光華的乾瘦的身影就悍然衝到了她的身前,迎着俯衝而下的洪浪舉起了雙手。
赫然正是衆人當中,年紀最長的盧貴強,此刻的他,渾身散發着一股遠比平日要強得多的氣息,像是一把鏽跡斑斑的利劍在磨去了表面的鐵鏽後所綻放出的璀璨鋒芒。
不僅是他,連他身旁,和他一直形影不離的契約書靈,那名來自《水滸傳》裏五臺寺的僧人同樣也是如此。
一層浩大,帶着血色的光輝在夜空中亮起,最終凝成一個光繭,把兩人裹住,像是一顆小太陽般,向四面佛透放出無窮威力。
“給我停住!”
隱約間,虛空中有一股無聲無息的玄妙力量生出,似乎凝成了一根繩子將滔滔落下的駭浪勒住!
原本浩浩蕩蕩傾注而下的海水再次凝滯在了半空,而此時衆人腳下的土壩距離浪峯已不足三十餘米!
只要再堅持兩三秒鐘,這場足以對洛海,乃至沿海周邊許多城市造成重創的天災就將被徹底擋在由息壤膨脹而成的土壩之外!
可,此時此刻,又有誰能給出這兩三秒鐘呢?
壩頭上,青銅級的楊老師氣息奄奄,先前爲了將衆人一一帶上土壩,他已經嚴重透支,傷及了本源。
紅衣女紫荌在刺出驚豔一劍,讓駭浪凝滯幾秒鐘後,最終沒能撐住,此刻老老實實的昏迷在凌穀雨的懷裏。
剩下的程子介和凌穀雨,更是在先前都耗盡了界力,凌穀雨爲此還損失了珍貴的壽命,程子介更是連小鑽風的靈石都幾乎崩潰。
現場最有戰力的四人都已經油盡燈枯,剩下的諸如季良平,江離月,方力申等人更是實力低微,根本摻和不進來。
只是不知爲何,看向和自己書靈一道被裹進光繭裏的盧貴強,程子介感受到一股濃郁的悲壯之氣,鼻子一酸,莫名的就想要流淚。
江離月抹了抹莫名溼潤的眼角,嘴角癟了癟:“盧**原來這麼強麼……可爲什麼我就想要哭呢……”
“……”
凌穀雨的臉上這一刻褪去了所有血色,她努力的仰着頭,不想讓自己奪眶而出的眼淚滴落到懷裏的紫荌臉上。
眼前的這一幕,一如當初,只是那時這麼做的是她的父親凌國安,而現在這麼做的,是看着她從小長大,待她親如子孫的盧貴強。
燃燒本源,御書使在絕望中,以界力點燃自己和書靈的本源,在巨大的痛苦中,獲得短暫的,遠超自己階位的實力。
一旦本源燃盡,御書使和書靈就將徹底消散。
“轟~”
“轟~”
“轟~”
就在這時,衆人頭頂彷彿被勒住的駭浪再度爆發,在後續洪流源源不斷的補充下,一點點的開始加速,向着壩頭上的衆人狠狠砸來。
“我來!”
就在這時,壩頭上再有一團光繭生成,雖然氣勢不如盧貴強,但兩者合力,還是成功的將衆人頭頂蠢蠢欲動的駭浪再度凝滯住!
是左白!
這個往常沉默寡言,卻把基地一應後勤事務打理得井井有條,被大家親切稱爲“左姨”的中年女性御書使,在這種危機的時候,並沒有躲在後面苟且偷生,她甚至都沒有給衆人反駁的機會,就直接點燃了她和自己書靈的本源。
“左姨!”
“左姨……”
凌穀雨等年輕一輩再也控制不住,望着浮在衆人頭頂,努力替大家撐起這片天地的兩團光繭,淚水頓時模糊了視線。
然而不等衆人感懷左白的犧牲,盧貴強燃燒本源所形成的光繭陡然間黯淡下來!
一旦他的本源耗盡,光靠左白一人,根本無法頂得住!
局勢,瞬間險惡到了極致。
“哎,本來我都想低調的,可是實力不允許啊,我季良平果然是天生的主角,這個時候自然就輪到我……”
季良平臉上露出一抹深沉之色,正要嘗試像盧貴強左白兩個那樣點燃自己的本源,卻發現自己貌似還沒學過。
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蠻橫推倒在地,耳麥中更是傳來**的嫌棄聲:“走開,別擋着路,這種事有我們這些老傢伙就行了,你們這些小崽子……”
“……要好好的活下去……”
“洛海……就交給你們了!”
下一刻,亮度比左白強出一截的光繭在半空中生成,虛空中原本因爲盧貴強本源逐漸耗盡而力量大損的束縛力直接暴增一大截,搖搖欲墜的局勢頓時穩定下來。
“混蛋,**你這個傻大個居然敢推我?老子要和你單挑,你給我回來……回……來……”
季良平暴躁無比的從地上躥起,看着那團緩緩升上半空的光繭,淚如雨下。
三個巨大的光繭就這樣並排懸在衆人頭頂,像是疾風勁浪中的引航燈,指引着衆人通往生的方向。
從盧貴強燃燒本源開始,程子介就像是一座雕塑,一動不動的僵在原地,看着左白燃燒本源,看着季良平想要頂上去犧牲自己卻給**推了回去,看着**自己點燃自己的本源,化作一個巨大的光繭升上去……
洶涌得近乎沸騰的海潮聲幾乎壓過了所有的聲音,只有耳麥裏傳來的一聲聲堪比風箱般的沉重呼吸聲。
燃燒本源,對御書使而言,是世上最殘忍的懲罰,比什麼千刀萬剮,撕心裂肺還要疼痛無數倍,即便能換來遠超位階的戰力,也不過能持續短短几秒。
可這三個人,卻一聲不吭,毫不猶豫的做了。
爲的,只是給大家爭取那兩三秒鐘的時間。
“我們九鼎文明,作爲地星人類文明從古到今唯一一個傳承不絕的文明,靠的不是神,不是仙,而是我們自己。”
……
“西邊的那些洋人說我們沒有信仰,很多二鬼子也跟着起鬨,這些人其實根本不懂我們的文明,也不會明白我們血脈裏藏着的驕傲和堅持。”
……
“我們不是沒有信仰,只不過我們信仰的,是我們自己!”
……
“五千年前,我們和古埃塔人一樣面對洪水。
四千年前,我們和古巴倫人一樣玩青銅器。
三千年前,我們和古希拉人一樣思考哲學。
兩千年前,我們和馬洛人一樣四處征戰。
一千年前,我們和大食人一樣無比富足。
現在,我們和星條國一較長短。”
……
“五千年了,我們的對手換了一輪又一輪,甚至很多都已銷聲匿跡在歷史的漫漫長河中,而我們依然屹立不倒!”1
“因爲我們相信,並始終依靠的就是我們自己的雙手!”
“這,就是我們的信仰。”
……
三人當中,程子介接觸最多的就是盧貴強,甚至可以說對方還是他的入門老師,此時此刻,他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回想起和對方的點點滴滴,忽然間也明白了他們在危急關頭奮不顧身的原因。
一個被西洋諷刺爲沒有信仰的低賤民族,爲什麼每每到了最爲危險的時候,總能爆發出無與倫比的底蘊和力量?
那是因爲,我們從來就不期盼有人會在危難的時候出現來來拯救我們,我們就是我們自己的救世主!
洪水來了,我們把它導到海里去。
天上有十個太陽,我們射下來九個。
出門的路被大山擋着了,那我們就把它挖開,一代不行,就兩代;兩代不行,三代;三代不行,那就四代。
子子孫孫,世世代代,總有一天,能把家門口那座山給挖平!
這就叫****。
這就叫人定勝天!
“轟隆隆~”
載着程子介,凌穀雨等人的土壩一路瘋長,轉眼間就衝高到了四百多米,超過了海嘯浪峯的高度,並且還在往上。
在他們下方,那三個光繭終於完成了使命,從左到右依次黯淡熄滅,最終被釋放出的駭浪徹底淹沒。
只是,那三道在關鍵時刻義無反顧挺身而出的身影,卻像是烙印般,深深的銘刻在土壩上一衆年輕御書使們的心中。
有一種莫名的情緒在他們年輕的胸膛裏熊熊燃燒起來,那叫精神,那叫傳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