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承頤抱着的男孩子一直哭個不停,陸承頤有些費力的撐着身體坐起來,將他交給了宋清晚。

    “我要奶奶,我要奶奶。”

    這樣的畫面多麼熟悉。

    宋清晚緊緊的抱着他,下巴輕輕抵在他的腦袋上,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她的眼淚落在男孩頭頂上,“乖,閉上眼睛,什麼都不要看,這些都會過去的。”

    這樣的話,同時也是在對那個曾跪在死去的外婆面前的自己所說。

    一切都會過去的。

    她一擡眸,卻看到陸承頤晃了晃腦袋,身形有些不穩。

    他肩膀上的衣服已經破了,裏面的血涓涓往下流着,讓人看得觸目驚心。

    她沒有想到,他會爲了救這個男孩子,連命都不要了。

    “陸承頤……你受傷了。”

    她纔開口,眼前的男子猛地直直的倒了下來……

    “陸承頤!”

    陸承頤拖着的這兩日,他們的支援軍和裝備都已經抵達姑蘇。

    趙副官立即按照他早先的作戰計劃指揮,很快,陳凱和加藤和貴逼得節節敗退。

    這樣的逆天反轉,是任何人都沒有想到的。

    姑蘇暫時平穩下來,也是因爲陸承頤,所以才穩住了整個局勢。

    這段時間經受災難的百姓們都跪到了門口來磕頭致謝,不僅是因爲他保住了姑蘇,還因爲這段時間他用軍糧來養着他們。

    而他們自己,卻勒緊了褲腰帶。

    所以這些百姓,對陸承頤幾乎是感恩戴德的。

    這樣的畫面,也觸動了宋清晚的心絃。

    那一天過後,陸承頤便一直昏迷不醒,至今都還躺在牀上。

    “二夫人!總站醒了!”

    她正在門口發糧的時候,趙副官跑着過來告知她,她一喜,回頭觸及趙副官的眸色,並無喜悅,反而更加的沉重。

    宋清晚下意識的心頭一沉。

    “怎麼了?”

    “總長醒了,但是什麼也看不見了。”

    這一句話,比驚雷還更讓她恐上幾分,在這樣關鍵的時候,他若看不見了,會如何?

    宋清晚不敢想,只是立即放下了手上的活,立馬疾步跟着趙副官回到了陸承頤所住的房間裏。

    門是緊緊的關閉着的,所有人都被遣了出來。

    她站在門口好半響,聽着裏面十分的安靜,正覺詫異,要擡手敲門。

    突然聽到裏面有瓷瓶落在地上的聲音。

    隨後便是所有東西都被掃落在了地上,宋清晚覺得自己被那些聲音壓得有些透不過起來。

    趙副官擔心,要進去看一看,被她擡手攔住。

    “他現在大概誰也不想見,心裏的氣火如果能發出來也是好的,你去忙你的吧,我守在這裏就行了。”

    趙副官凝了她一眼,還是有些不放心。

    “總長現在身邊很需要人陪着,不管您心裏對他有什麼樣的想法,能不能暫時拋開,陪他度過這段日子?”

    她知道他的意思。

    以前陸承頤看不見的時候,也是她陪在他的左右,所以他的怒火和陰晴不定,大概只有她能承受的住。

    可偏偏,就在那個時候,愛上了他。

    思緒不覺有些飄遠,回過神來,趙副官還在等着她的回答。

    “嗯,你放心吧,我有分寸。”

    有了她的這句話,趙副官這才鬆了一口氣。

    “姑蘇現在還有許多事情需要我去做,所以我沒有辦法陪在總長左右。”

    他往後退了一步,突然踢正步子,朝她行了一個軍禮。

    “謝謝。”

    他說完,這才離去,可是他的手上,胸膛上,全都染了血,看得見的傷口都是沒有處理的,而衣服包裹着的那層皮肉,應該已經是被血液凝住了。

    等停下來,他要脫軍衣的時候,只怕是也要掉一層皮的。

    宋清晚看着他遠去的背影,眼圈不自覺的紅了。

    房間裏的聲音持續了一會兒便又安靜了下來。

    她這才敲門,“是我,我進來了。”

    “滾!”

    宋清晚推門,這才發現裏面的門已經被栓起來。

    “陸承頤,你若不讓我進來,我便一直在這裏等,直到你願意開門爲止。”

    裏面還是沒有一絲動靜。

    她擡眸看了一眼風雨欲來的天空,知道這兩天的姑蘇城,將要被風雨包圍。

    這雨勢來的很快,也很猛烈。

    像是豆子一樣砸在她的身體上,宋清晚依舊還是挺直了背脊站在門口。

    “外面下雨了。”她說。

    還是一樣,沒有任何回答。

    宋清晚乾脆往門檻上一坐,對着房間門道,“我就坐在這裏,等你給我開門。”

    而房間裏的陸承頤,站在房間中間,腳掌心刺進了滿滿的碎玻璃渣子,他想往前一步,便又踩了一地的玻璃碎渣子。

    那些疼痛,刺不到他,能刺到他的,是外面的那個女人。

    她一直想離開他,他是知道的。

    如今,他看不見了,又如何留她?

    黑暗並不陌生,也不會讓他恐懼,只是他重見過光明,曾看過她笑顏如花的樣子,習慣了去探究她的表情,摸索她內心的想法。

    如今看不見了,他也就徹底的失去她了。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挫敗感。

    “陸承頤,你知道嗎?你救下的那個孩子,他沒事,已經醒了。”

    思緒紛紛亂亂中,隔着一扇門,傳來她的聲音,安撫了他浮躁的內心。

    他拖着沉重的身軀循聲往前,走過的地方,也淌了一地的血。

    摸到門的時候,他停下了,只是靜靜的佇立在門前,聽着她輕細的聲音。

    “我其實沒想到你會救那個孩子,我一直覺得,你……”

    宋清晚斟酌了一下,才笑着道,“我一直覺得你是個沒人性的人,現在我不這麼想了。”

    外面的雨勢極大,將她的聲音也斷的窸窸窣窣的,然後才落入他的耳中。

    陸承頤甚至能想到她說這些話時,面部表情是怎樣的,眼睛裏有着怎樣的清澈光芒。

    他緊緊的握着拳頭,卻用極淡的語氣道,“你走吧。”

    “我不要陳正伯的命了,你一直不想待在我的身邊,如今正好了,遂了你願。”

    “我放你們走,從今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和離書,我會給你。”

    她心口堵得厲害,連喉嚨都是乾澀的。

    “你欠我那麼多,想這樣就了了?”

    宋清晚單薄的衣裳早就被打溼,頭髮貼在臉上,雨水順着臉頰落下,模糊了視線。

    “陸承頤,你開門啊!”

    “你不是什麼都不怕嗎?只是一雙眼睛,你就變得如此的膽小?”

    裏面還是沒聲。

    宋清晚知道他就站在門口,越發的急了,不知道爲什麼,想着他自己在屋子裏,她就慌張的厲害,想要進去陪着他。

    哪怕他對她發脾氣,砸東西,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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