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老師毫無疑問因爲自己的執意跟隨而大爲光火,不過已經經過了足有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這都沒有消氣的話,作爲一位聖騎士未免也太小心眼兒了吧?
當然,目前從那張臉上看不到這樣的跡象。
時間大概是三月的中旬,正是天氣候剛開始轉暖的日子;初春的風輕輕拂過由融化的積雪而滋潤的大地,那也正是初煥生機的植物逐漸昂起了頭的時節。雖然仍嫌刺骨的風仍然能透過不夠厚實的衣服吹起滿身雞皮疙瘩,不過對於彌斯來說,這天氣卻清涼正好。
他們面前這座乍看之下頗不起眼的小屋坐落在一片初顯綠意的原野之上,毗鄰着一片支滿了葡萄架的院子,現在還沒到發芽的季節。房屋的左右兩面由亂石隨意地砌起圍牆,而院子的附近也有兩三段並不能起到什麼作用的圍欄;屋後不遠處是一片寬闊且鮮有人煙的高地,從那裏可以遠望見十幾裏奇(reech,帝國長度公制單位,一里奇約爲5833米)外的村落,以及少數離羣索居的農莊——那是他們方纔經過的地方;寬闊的主道順着他們的視野自西向東北方向延伸,穿過郊外農人的聚居點,直指向地平線那端聳立着的高大城牆。
屋門半掩着,裏面卻沒有任何有人活動的痕跡。
彷彿是特意爲他們留着的屋子,安逸得可疑。
“栓好馬,把東西都放下來。”
利落地翻身下馬,澤文瞟了一眼還在四處張望、試圖確定自己究竟在哪裏卻又一無所獲的彌斯,簡短地吩咐道。
這是一個月來澤文老師對他說的第三十句話?還是第四十句?他不知道,大致也差不離吧?
但與他所預料不同的是,澤文老師並沒有隨身攜帶很多的裝備。
兩人三馬,一兩套衣甲,水和食物,並着老師隨身攜帶着的旅費和佩劍,這差不多就是行李的全部了;在貝漢默大人的工房裏見到的那大摞大摞的黃金矛,在這一個月來卻一根都沒能見到。
“這裏就是目的地了嗎?”栓好了馬,彌斯還是忍不住發問道。直到目前爲止,他仍然對這次惡魔狩獵一無所知。
“只是落腳的地方。”澤文輕柔地拍了拍晨風的側頸,頭也不回地回答道。
“農莊?風暴崖在諾夫蘭薩公國的領地嗎?”扛起老師的裝備和行李,彌斯緊跟着他進了屋,一邊還仍試圖打聽到一點關於這次狩獵的信息,“……還是說,是蘭吉爾家族的私人產業?”
“是波利法爾(borliphael)家族的領地。這整片地區都是。”
“整片地區?包括那邊的村落嗎?!”
“梅茜亞斯(thias)及其周邊,全部都是波利法爾子爵世代相傳的封地。”
“梅茜亞斯?就是……”在壁爐的一旁放下行李,彌斯指着遠處的那道城牆問道,“就是那個方向的那座城嗎?我們就要去那兒嗎?”
澤文沒有回答,只是兀自踱着步子,來回察看着屋子裏的每一個房間,似乎在留神搜尋着什麼物件。
甚至給他一種……無論發生了什麼糟糕的事情,都不應該會發生在這裏……的錯覺……
攜着一路的疲勞,睏意一下子襲上來。
他忙用力地搖了搖頭,從搖椅上坐起來,努力保持自己的注意力。
接下來或許還有重要的事情,自己必須隨時待命纔行。
“……這裏……沒有人會來的嗎?”
“在我們待在這裏的這段時間裏,如果有人接近,你可以馬上砍掉他的腦袋,哪怕是波利法爾子爵本人。”
澤文重新出現在客廳裏,環抱着雙臂靠着壁爐的那側,淡淡地回答。他的搜索似乎已經結束了。
“……爲……爲什麼?!”
“因爲你有權力這樣做。這裏現在是雷霆騎士團的徵用地。”
“……您是說……雷霆騎士團?!”彌斯不禁撓了撓頭,愈加弄不清情況了。
“以萊格尼斯聖座的名義,請求雷霆騎士團向當地的領主提出要求,臨時徵用了這塊地方。”
作爲風暴騎士團的一員,彌斯當然明白,在執行帝國廣袤境內的惡魔狩獵任務時,集中駐紮在西疆的風暴騎士團因爲距離跨度原因,即便在第一時間動員,很多時候也難以及時抵達。因此,風暴騎士團的聖座在狩獵期間,持有能夠要求聖靈騎士團和雷霆騎士團無條件協助的特權。
不過……“爲什麼非要經過雷霆騎士團呢?在這種時候,風暴騎士團應該也有徵用領土的權力纔對。”
彌斯在這附近並未看到任何像是雷霆騎士團援兵的傢伙。
“動動腦子。”澤文瞟了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如果你讀過那麼多關於惡魔狩獵的記錄,你就應該知道,惡魔有讀取凡人思想的力量。我們不知道這個惡魔的警戒範圍是多少,但如果這附近是惡魔的活動範圍,任何從西方來的信鷂甚至是帶着口訊的行人都有很大可能被警戒,被阻截、被隨便殺掉,甚至被利用來對付我們;但如果消息從其他方向來的話,被警戒的可能就相應地少一些;如果消息再多經過幾個不同人的傳遞,敵人要從來往的如此多旅客中找到送信者就更難了,騎士團的後續行動也會更可靠。”
“原來如此!不愧是老師!”彌斯撓着頭,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不過……連子爵大人都隨便殺掉還是……不行吧?”
“和惡魔扯上關係的凡人,多半都將淪爲祭牲。”澤文用着像在談論喫飯或是酒會一樣的冰冷語氣,冰冷得到了殘忍的地步,“羔羊任誰宰殺都沒有區別。”
那不是錯覺,在澤文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確實在盯着自己看。這不禁讓彌斯有些脊背發涼。
“況且,你口中的那位子爵大人已經斷氣了,就死在你坐着的那張躺椅上。”
彌斯一激靈,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死了?那您是怎麼……”
“現在掌管梅茜亞斯地區的是他才迎娶不過五個月的遺孀,多勒茜·波利法爾(dorrathyborliphael)夫人,而這位子爵夫人自從子爵大人死後就再沒有使用過這個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