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書,下了牀,立在窗前思索故事的後續會怎麼樣。他很想翻到最後的章節,將結局看個清楚明白,但那樣做的話,整本書就被看廢了。
那麼,自己與珞珞美人的後續又會怎麼樣呢?他又自然地聯繫到自身——雖然不是什麼流亡的國君,需胸懷大志,忍辱負重,一步步地向他的帝國攀爬,但眼下,確實有一位孤獨的公主等待他解救。若自己不娶,那女子,還有誰能真心以待,持久愛戀?!他忽然覺得自己責任重大,需以大局爲重,不可太過拘泥、陷落於驕傲自負的小情懷。
“同住也行,只是若我受了委屈,你得理解、安慰我。”他一時衝動,竟開車來到山頂莊園的山腳下,停了車,舉着電話,開門見山地對美人說出這番話,然後突然覺得自己已經不是自己了,簡直想找條地縫兒鑽進去。
“哦,那麼謝謝你爲了愛而委屈自己。”話一出口,周珞立即後悔且驚訝,臉頰騰地現出緋紅,“所以,我想,偶爾,你和我,我們倆可以去旅行,作爲補償。”她的嘴脣開始哆嗦,腦袋嗡嗡作響,又怕錯過陳進的哪一句話,猛來一句,“見一面怎麼樣?!就現在。”
他立即作答,“啊,我就在山下。”隨即,又躊躇起來,“若我現在開車上去,保安勢必會通知你爹……會不會太過打擾?還有就是,才鬧紅了臉就見面,他老人家會不會笑我沒皮沒臉的?”
“可你已經沒皮沒臉了,還怕笑話?”她噗嗤笑了,又覺得不妥,遂稍頓了頓,調整好氣息,再溫柔地補充道,“放心,我讓保安給你放行。”
收線之際,他竟有些陶醉於那種微笑過後的溫柔音色。啊,愛情,怎麼把我變成這副德行?!他暗想。
“兒媳一回孃家,兒子就飛奔去了,只留下我們倆陪明達,這對夫妻可真是的。”夜裏,明達睡了,奶孃在旁陪伴着,一對老夫妻覺得很放心,便一前一後地自嬰兒房走出來。“只是偶爾回孃家住一下,有何不可?你一日不見兒子都不自在,卻從不體諒人家難得見着女兒的心情。”聽慣了向薄箏的抱怨,洛爺自然有大把的話懟回去。
“哎呀,你可真是厚道的公公。從前一口一個‘賤人’,不知道罵的是誰呢。”
“今時不同往日。”
兩個人又鬥了一會兒嘴,便也厭了、累了,遂分頭忙自己的愛好去了。薄箏敷她的面膜,洛爺則走出別墅,獨自漫步。這是樹木繁茂生長的時節,鳥兒們的合唱格外美妙,空氣中飄散着草木與泥土的芬芳。鵝卵石步道形態蜿蜒曲折,如一條晶瑩的小河穿過整片樹林,浮游在長滿嫩草的綠野之間。行走其上,昂着頭,透過生機勃勃的翠綠葉子的縫隙遠眺星夜山巒,每一步皆富有詩意。
此時,薄箏已換上了風雅華麗的睡袍,佇立在窗前,小心翼翼地望向那片濃密的樹林,她知道他在那裏,如尋找靈感的詩人那般漫步着。月光虛弱地散播光澤,照得一切虛幻如夢。
可是,當年,他到底爲什麼?!爲什麼要蹂躪我唯一的妹妹?!她悲憤地閉上眼睛。無論如何,他是惡魔,永遠不可饒恕。而我,依然選擇與惡魔同眠共枕的女人,也註定不可饒恕。
昂貴的面膜一點點鬆軟、垮塌下去,她沒有如常那般去調整,而是一把抓下它,毫不留情地狠摔出去。
“爹,您有沒有想過,何時給我哥機會,我是說真正的機會,來幫您撐住家裏的生意?”夜色裏,與父親一同散步的阮秋輕聲探問。蕭爺停下腳步,與女兒對望,眼中蘊藏着深沉而憂鬱的神色。
“我不知道,也許沒怎麼想過吧。”他搖了搖頭,輕聲回覆,“總覺得他不適合做生意,所以……”他邁開步子,繼續從容行走,“我想再撐三五年,然後……把生意交託給你。”
阮秋並不驚訝於這番話,聰明如她,對於父親的想法,早有預感。
“我是很願意爲您分憂的,只是,這盤蕭家的生意,本就來之不易,所以總是要交託給我哥纔算合情合理的。還有,您對他,也不要總是一味地苛責。”
“你呀,年紀不大,說起話來卻像箇中規中矩的老太太。”
“是嗎?”
“是啊。”
父女倆皆笑了。
“總之要先給我哥機會,試試看,三五個月也好,您說呢?”她依然抓着正題不放。
“三五個月?你先讓他能夠下定決心,跟我做三五天試試看吧。”
“好。一言爲定。下週開始吧。”
“嗯。若他真能挺過去,往後我倒是樂得清閒了。”
“這話我可不信……”也許後面還有很多話可以延展開來,但她只是淺淺一笑,卻也甚爲迷人。
風,摩挲着花園裏的樹木,枝椏上的一簇簇葉子沙沙作響。
“你長大了,秋兒。長大了……多麼快啊。”蕭爺反覆喃喃了幾遍,音色裏或是悲傷,或是留戀,或是豁達,或是,其他不可言傳的情緒。
她上前擁抱住父親,在他耳畔輕聲說,“女兒總要長大的,以後您可以放心地依靠我了,多好啊。”
那一瞬間,他遭到了突襲一般震驚,世界模糊了,他閉上眼睛,落了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