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沒說原因嗎?”深川若有所思,聲音裏帶着一層茫然與倦意。
“你娘是什麼個性脾氣,怎麼可能解釋什麼。”霍爺苦笑了一下,“但她也不會無憑無據就提醒咱們的。”
“琴兒最近在偷偷看心理醫生,我也假裝不知道。”大手又移動到父親的頸部,柔和地打着圈按摩,“她的心病,無非是因爲丈母孃的嘴巴——”
“你就沒錯?!”父親嚴厲地打斷了兒子的狡辯。
手掌顫抖了一下,隨即穩住,繼續保持一貫的水準,“是,我沒打算往外摘自己。”
“也不打算戒了那些個無恥的癮?!”恨聲起,言語也跟着犀利起來,“這麼多年了,你以爲光憑你自己捂着蓋着,就能擺平一切,太平度日嗎?!這個家爲你兜了多少破事兒——”門被敲響,霍爺也只能收住想罵的話,喘了片刻,再揚聲道,“無論是誰,都滾開!”
屋外的人頃刻迴應,“喂,青州,可是你邀我有空來下棋的。”
霍爺一下子泄了氣勢,推開兒子,起身走去開門。“大哥來了啊。”
“是啊,所以別苦着一張臉了。”秦遠憧拍了拍親家的肩膀,又看了眼表情嚴肅的深川,便已心中有數,“我倒是有些口渴了”。
“您先坐,我去安排茶水。”川王心領神會,趁機逃走了。
“有什麼事,值得大清早的大呼小叫。”兩位老者各自落座,秦爺勸慰了一句。
“您是沒攤上這麼個兒子。”霍爺依然陷在不良情緒裏,拔不出來。
“好了,你再這樣,我可回去了,我這麼大年紀,當不了你的出氣筒的。”
霍爺聽了這話,才勉強壓住怒火,“得了,不提那個討債的混蛋了。”
此時,機靈可愛的霍笙簫端着茶水和糕點進了門,“大爺爺、爺爺好。大伯吩咐我沏了熟普,您們慢用,我就守在外頭。”說罷就迅速離開了。
“瞧,多好,有這麼機靈的大孫子。”秦爺品了口茶湯,“沏的茶也是上乘功夫。”
霍爺舒緩一笑,也跟着呷了一小口,“還是欠火候的,所以您這擺明了是鼓勵。”
“年輕人嘛,就得多鼓勵,你不能讓人家一上來就爐火純青……有些好,總得熬過了歲月才能提煉出來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沉穩親切。
霍爺點了點頭,“大哥的話,總是這麼養心。”
門外的廊上,準備出門的深川朝侄子投去一個探問的眼神兒,侄子還以清澈美好的微笑。深川隨即衝着他伸直兩根食指,交疊成一個“十”字,那意思是十點鐘滾過來上班,侄子苦笑着點了頭。於是,走去樓梯的這幾步路,川王覺得身體異常輕快。這小東西還是挺有用處的。他心上涌起一股暖流。
“我家女婿沒來?”書房裏,棋局之上,霍爺用敏銳的目光來回掃視着盤面,以分析局勢。
“今天請了假,專心陪晴兒去逛街,”秦爺敲了敲茶几,“你要專心下棋,不然沒幾步路可走了。”
“不如你跟我回家,去菜園子裏勞作勞作。”
霍爺笑着求饒,“我哪有那種體力。”
“體力都是鍛煉出來的,你就是活動量不夠,總愛坐着看些閒書。”
“我還想問您呢,種那麼點兒菜,勞心費神的,值嗎?”
“怎麼說呢?這就好比陷在一樁單戀的情感裏,一邊生長得枝繁葉茂,根本想象不到另一邊是荒漠。”
“這個比喻……”霍爺皺着眉頭,“分明是在罵我。”
“是罵我自己,捎帶着你。”秦爺推開棋局,倚靠着藤椅,坦然逼問道,“那麼今日你到底來不來勞作?”
“好吧。這世上也只有您,可以心安理得地罵我、使喚我。”
“不好嗎?我豐富了你無趣的人生。”
冷不丁聽到這麼一句,正在喝茶的霍爺笑噴了。
“哎呀呀,笙簫,快進來,伺候你爺爺換身衣服,好跟我回去種地。”秦爺邊笑邊朝門外發出指令,笙簫趕緊進門照辦。
難得大家長出門一趟,笙簫自然要跟隨,並向霍家上下報備一番。秦爺這邊跟着的是與笙簫年齡相仿的邱安,也趕緊將大致情況告知秦子冬。
“那麼我們會提早回去,你要打起精神,好好照應着兩位老人家。”之後,子冬又給管家打了電話,囑咐了一番。
“緊張了?”一家溫馨典雅的咖啡館裏,陸深晴朝丈夫溫柔耳語。
“是的,自咱們結了婚,他老人家很少到家裏來……所以這一回,總怕不周到。”
“我爹也挺好相處的。”深晴撫摸着丈夫的手,“至少比我大哥強百倍。”
子冬會心一笑,“大哥也好,都是一家人,都好。”隨即被妻子白了一眼,“狡猾。”
“我記得你想買一頂小巧的遮陽帽。”子冬輕柔地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一家很不錯的店,待會兒一起去逛逛。”
“好,聽你的。”聲音悅耳,充滿幸福感。
“沒想到菜園子侍弄得這麼好。”
“是啊,一直很不錯的,但自從子冬和晴兒結了婚,你也很少來,來了也揣着情緒,自然看不到這裏的好了。”
秦家的菜園之中,霍爺猝不及防地被大哥懟到了,只得說,“也沒想到孩子們過得挺幸福的……只是,能長遠嗎?”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哀傷,轉眼又平靜下來。
“長遠不長遠的,誰也保證不了,任何一對夫妻都是這樣……只把眼前過好,纔能有將來吧。”他看了看老夥伴,把手放在其肩上,“開心點兒吧,畢竟咱們餘下的路,已不那麼長遠了。”
“這話可真喪氣。”霍爺馬上牴觸起來。
秦爺笑着應對,“所以說你也不是對所有的事都悲觀的。”
“原來您在這裏等着懟我。”
“不過是勸導罷了,風雨同路這麼多年,我有這個資格和責任勸你。”這話讓霍爺無力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