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邦糯糯說道：“藍鳳凰的改革讓整個村子蒙上一層陰影，兩年前，她消失了一段時間，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以爲她丟下擔子逃了——但是一週後，她又回來了。”
“那是你第一次正式見到她？”柴廣漠問。
鄭邦緩緩點頭：“沒錯，我去城裏打拼了幾年，那段時間剛回村子，去卸貨——結果發現村子裏一片哀怨狼藉，都說她只管挖坑不管埋。”
“也就是說，兩年前的村民並不待見她？”柴廣漠問道。
鄭邦點點頭：“沒錯，她當時很受村裏人敵視。我當時在村裏打聽，說她走了一個星期，這個月一到頭，村子裏的最後一批年輕人就準備離開，丟下那批老不死。最後村子也要死了。”
“那她回來了？”
“回來了。她帶着一大筆錢，還有工程隊。誰也說不準這錢從哪來，大家心照不宣，都沒人提這事，總之藍鳳凰大人就像是當時村裏的救星，不僅盤活了之前投下的工程，把坑填了，還修了很多現代化設施，留下不少年輕人，這兩年來，村裏來往的商人遊客更多了。”
“她怎麼做到的？”柴廣漠問。
“自從那次她離開村子，她定期總要離開村子裏一段時間。一開始是一週左右，後來時間越短，次數也越頻繁。有人說，每次她去走動來往，都會捎回一大筆錢，這些錢又都用於村子裏的建設，甚至包括村裏很多村民的人頭收入，一來二去，大家夥兒自然覺得藍鳳凰大人是他們的救世主。”
柴廣漠點點頭。
“現在她也經常這麼做麼？”柴廣漠問。
鄭邦點頭：“就在兩週前，她還離開一次——不過這次比較特別。”
“特別？”
“沒錯。最近村裏，通常都是一晝夜，快的話半天時間。但這次耽擱了三天，纔回村子。一回到村子，就宣佈加快儀式的進程。”
兩週前？柴廣漠想起臨城諸多怪事發生的時間節點，似乎也差不多在兩週前。
這兩件事之間莫非有什麼聯繫？柴廣漠拿捏不準，又問道：“你知道她每次離村都去了哪裏？有沒有帶什麼東西？或是見什麼人？”
鄭邦吞吞吐吐，說道：“這個……這個我就不大清楚了。不過你說她去見什麼人，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這回事，不過她這次回來之後，的確有點不一樣。”
“不一樣？”
“她一回村，就像是迫不及待地執行了幾條命令，首先就是把村子裏原本負責的守衛和保安全都撤換了，就連負責巡邏和公差的一些公務人員，基層輪換了一個遍。”
柴廣漠頓了頓，問道：“她這樣擅作主張，也沒有人阻止她麼？”
“這村子本來就沒什麼人盯着，更何況又是貧困典型，她說話的權利很大。”鄭邦說。
“撤換安保？”趙冷拉了拉柴廣漠的衣袖，問：“那段時間恰好是臨城不太安穩的一段日子。臨河途徑這附近，你還記得當時的幾起事
件麼？”
“河道拋屍案？”柴廣漠小聲應答。
趙冷點了點頭。
“我總覺得，這個藍鳳凰似乎在害怕什麼一樣。”
“就像是我們對那夥人感受到的氣氛一模一樣？”柴廣漠問。
“沒錯。”趙冷倒吸了一口涼氣：“看來我們的確沒有找錯地方，這裏果然和我們要找的那夥人有千絲萬縷的聯繫。”
柴廣漠按了按趙冷的肩膀，細聲道：“妄下定論很危險，現在做結論爲時過早——不過至少證明我們到現在爲止的努力沒有完全白費。”
趙冷努努嘴，說：“那要繼續查下去咯？”
“當然。”
“不過鄭邦老兄應該也問不出什麼了吧？”趙冷盯着鄭邦看了一會兒——柴廣漠的催眠技巧雖然生疏，但是對鄭邦這樣實心眼兒的老實人格外見效，更何況他對兩人早已沒了牴觸心。
看他這樣，趙冷覺得還有點兒可憐。
“不急，我還有一件事要問清楚。”
柴廣漠收回視線，看向鄭邦——鄭邦此時的臉色染上一層墨一樣的神韻，柴廣漠問：“你爲什麼會覺得藍鳳凰是一個可信任的人。”
沉默，沉默的時間過長，以至於柴廣漠幾乎以爲催眠失效。
像是跨越了某種屏障，鄭邦的聲音有些艱澀：“那是因爲，她曾經救過我。”
柴廣漠眉頭一皺，趙冷也暗暗心驚。
“細說！”柴廣漠壓抑住喉頭澎湃洶涌的亢奮和激動。
“兩年前，我回村子的目的是找到肖蕭。”
鄭邦的喉頭聳動，艱澀的聲音更加哽咽起來：“——我之所以到城裏打拼，也是這個目的。找到她的線索——幾乎尋遍城裏各個角落，但是找不到。”
“找不到？”柴廣漠問。
“找不到。”鄭邦直搖頭：“城裏沒有她的蹤跡，最可信的根據是她一早去了部隊，早年間也已經轉業——對我來說，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了一樣。”
鄭邦的臉色逐漸可怕了起來，眉頭上青筋環跳，兩腮的紅潤就像是蒸汽一般刺啦刺啦燒得生疼。
趙冷問：“他這是怎麼了？”
“觸及到潛意識的抗拒反應，現在內心在作鬥爭。”柴廣漠簡略解釋。
“沒想到居然還是個癡情種子。”趙冷對鄭邦算是刮目相看。
“但情況可不樂觀。”柴廣漠的臉上也爬了汗：“如果繼續問下去，他的心智可能崩潰。”
趙冷也猶豫了：“可是總覺得快要問到關鍵信息了，如果就此罷手，也太可惜了吧？”
柴廣漠點點頭。
鄭邦搖搖晃晃，眼皮抖動，整個人就像是大廈將傾。
“你找不到她，四處都見不到她的身影，因爲她不在城裏？”柴廣漠換了個方法，直接搜刮潛意識當中的記憶過於危險，他開始嘗試引導鄭邦的回憶。
“是……我覺得，她回來了。”鄭邦點點頭。
“因爲在你
的腦海裏，肖蕭小姐除了城裏，只有村子裏是她的歸宿？”
“是。”
“可是你回村以後，發現她沒有回家。”
“不……”鄭邦又艱澀地搖搖頭。
柴廣漠意識到這裏的回憶與他之前口述的有所不同，意識到這裏或許就是關鍵點，於是小心翼翼的追問道：“她回家了？”
“也沒有。”鄭邦惜字如金。
“也不是回家，也沒有沒回家……”趙冷快被鄭邦給繞暈了，說這段話簡直就像是饒舌一樣：“到底是怎麼樣嘛。”
柴廣漠沉默片刻，問道：“她的家……還好麼？”
鄭邦的額頭上“嘣”的一聲，一條微微細長的毛細血管崩裂而出，整個腦門紅了一大片，嚇得趙冷幾乎尖叫而出——她想要制止柴廣漠的冒險，後者卻壓低了聲線，繼續追問：
“家……沒有了？”
鄭邦咬緊牙關——牙齦也通紅，嘴裏的牙齒顫抖着打起戰，咯吱咯吱直響：“沒錯。”
“你覺得世界背叛了你——剛纔你說藍鳳凰救了你，那是怎麼回事？”柴廣漠直問。
沉默半晌後，鄭邦說：“她給我一個活下去的理由——她說，她見過肖蕭，她的家消失了，但人沒有——她還會回來。”
“兩年前就預言了現在？”趙冷不敢相信。
柴廣漠頓了頓，問：“所以你打心眼裏相信她？相信藍鳳凰？”
“是——她是個可靠的長者，也是個洞察人心的村長。”
柴廣漠鬆了口氣，打了個響指，臉色逼仄的鄭邦忽地閉上眼，臉恰如燒開水的水壺，紅到了眉心。
好一會兒，像是冷卻下來以後，鄭邦緩緩睜開眼——眼眶裏佈滿了血絲，整個人也憔悴了許多，他愣愣看向柴廣漠跟趙冷，有些錯位的失落感。
“放心吧，鄭邦老兄。”柴廣漠呼出一口氣，站起身，拍了拍鄭邦的肩膀：“我已經知道情況了，我會幫你拯救肖蕭的。”
“可……”他還想說些什麼，眼裏充滿了矛盾。
一旁的趙冷打斷了他：“不用說那些有的沒的了，替你解決問題，就是我們的職責嘛！”
鄭邦不理解兩人爲什麼突然之間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不用糾結，你總的來說還算是我們轄區的，再寒磣你，也得幫你把麻煩解決咯。”柴廣漠打趣道。
鄭邦還一頭霧水，趙冷解釋起來：
“現在肖蕭小姐的處境比較危險——就算你信任這個藍鳳凰，我想，你也信不過一個犯罪組織吧。”
“犯罪組織？”鄭邦臉上露出惶恐的神色。
“沒錯。”柴廣漠攤牌了：“我們是追查一個犯罪組織的根源基地，一路查到這裏來的。就算藍鳳凰是個好人，這村子也必然跟這個組織有那麼一點聯繫。不管這聯繫是何種形式，都有可能威脅到今後的繼承人——肖蕭小姐。現在你明白了麼？”
爲了給自己的豪言充當門面，柴廣漠特意取出自己珍藏的警.官證，趙冷也眼巴巴取出來——柴廣漠的證件可比趙冷的新的多，模樣更加俊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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