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嫌惡地看了看牆上黴痕,對董嬤嬤道“嬤嬤,咱們明日回家去吧,我好久沒見到娘了。”
董嬤嬤正想着江壁川闖來時面上神色,今日之事怕是做得過火了些,喜得回去都推到翠菸頭上,只說翠煙畏罪私逃即可,忙道“我早就想求姑娘回去了,這合州住着,實在委屈姑娘,那江樞相又整日不見人影。”
她怕韓玉奴捨不得離開江壁川,回頭變卦,又道“既要走,還是得知會江府的人一聲,賑災的銀兩如何處置,也得交割停當。姑娘稍後,我吩咐他們一聲就來。”急急去了。
到得晚間無人,張豹方稟告江壁川韓府一行要回京之事,江壁川道“知道了。”
又道“小乙跟着去。”
張豹與侯小乙對看一眼,應了一聲。
韓玉奴起身後,合州府衙更見冷清。
範子野再不見蹤影,江壁川偶爾來夏青蟬房中看望。
竹香總守在一邊,幸得江壁川只是噓寒問暖,並無逾禮之處。
過得幾日,快到日暮,夏青蟬刺繡倦了,讓竹香陪自己去花園走走,兩人不覺走到花園深處。
夏青蟬突地停住腳,竹香正奇怪,卻見面前遠遠有一叢白花,日色偏西,薄霧升起,花兒若隱若現,不似凡物。
竹香伺候這幾個月來,已知姑娘性子便是如此古怪,便靜靜站在一邊,等姑娘看完花再走。
她對花兒不感興趣,何況天色漸晚,怕有危險,便只一心留神周圍,聽到有人輕輕走來,正要拉走姑娘,卻遠遠認出來人是範子野。
她對範子野印象已極好,又知他是夏家世交,便笑道“範都監來了!”對他福了一福。
夏青蟬聞聲也轉身,含笑招呼過,想到前幾日下藥一事,尚有些難爲情,正待走開,卻聽範子野道“這叢花兒我還當只我一人發現,怕它們寂寞,每日來看看,不想你也知道,果然是夏翰林的女兒。”說着笑了。
夏青蟬也微微一笑,尷尬之意消失無蹤。
她心中已好奇良久,藉機問範子野道“總聽他們說那盧牧之以水治水之法,你可知到底是怎麼回事?”
範子野奇道“我聽下人們說江樞相幾次去你房中,他沒有對你細說?”
竹香心想江樞相不過是匆匆來過幾次、詢問姑娘飲食起居罷了,這些下人不知背後如何編排。
姑娘此來合州,坐實了外室之名,此後再難嫁人了。
她微微皺眉,轉念又想姑娘不嫁人才好呢,主僕二人依附寒英閣亦能生存,久在忘憂洞,她對男子並無好感。
夏青蟬哪知竹香心中所想?只搖頭對範子野道“他不如何對我說起正事。”
範子野笑道“大約只是怕你聽着嫌悶。”
又道“說來也着實無趣。大河難治,乃是因爲河沙太多,淤堵難通,尋常治水不過年年加高堤壩罷了。
這盧牧之建議移近堤壩,變窄河道,這般好加大沖力,他又帶人在上游蓄水,一次放出,那水裹着泥沙,如刷子一般將淤堵的河道刷通,豈不是治了本?”
範子野嘻嘻一笑。
夏青蟬也笑道“這麼說來,我們很快便能回京?”
範子野道“想來應是如此。江樞相已將治水一事交由盧牧之負責,我與他如今只鼓勵南方運糧船繼續前來,在合州一帶儲糧。”
他見兩人不解,解釋道“合州離西州不遠,萬一開戰,從合州運糧不比從南方運糧又快又便宜些?”
夏青蟬喜道“這麼說,是定了要開戰了?”
範子野見她樂得開戰,心中疑惑,皺眉道“陛下還沒有說。不過,合州一帶災民甚多,江樞相遣我在災民中招募禁軍新兵,想來一是爲了民生,二來也是爲了開戰。
夏姑娘,你想要開戰麼?很多人會死的。”
夏翰林決不會支持戰爭的。
竹香也沉默下來。
夏青蟬訕訕道“我當然不希望很多人死,不過開不開戰也不是我說了算,是陛下的主意。”
範子野嗯了一聲,又想到雖說自己那日已撒謊不喜女人,但江壁川脾性難測,還是避開夏青蟬爲好,匆匆告辭去了。
果然過了幾日,江璧川便親自上門,說治水事已畢,讓夏家主僕準備明日動身回京。
竹香一聽明日便需起身,心中焦急,立時開始盤算如何收拾行李,她見張豹亦在房中,想來暫時離開姑娘亦無事,便先匆匆趕去繡房好拿回熨洗的衣物。
房中一時寂靜,夏青蟬能感到江璧川目光,有些不自在,笑着客套道:“大河禍害這一方百姓多年,虧得樞相”
江璧川突地起身走到她身前,夏青蟬不覺往張豹看去,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出去了,她退開兩步。
江璧川見狀笑道:“你不用躲開……”
伸手攬住她後背“我不過是想鄭重答謝你,若不是你舉薦盧牧之,治水未必能成功。”
夏青蟬立住腳步道:“人是範都監找到的,我不過剛好記得這個名字罷了。”
江璧川低頭嗯了一聲,手指輕輕拂過她指上金環,他眼簾低垂、若有所思。
璧川怎的這般好看溫柔?
夏青蟬心中一軟,任他握住了自己的手,沒有躲開。
江璧川突然問道:“你父親與範子野乃是好友,你可覺他們脾氣相似?”
夏青蟬想了一想,笑道:“有一點,我知道有人背後說爹爹散漫,範都監我看也有些懶洋洋的。”
想起範子野護着鈴鐺,又道“他兩人都見不得弱者受欺辱。”
江璧川應了一聲,笑道:“你與他家世交,想來極是相合?”
夏青蟬想了想,搖頭笑道“他只是一味散漫,沒有爹爹身上傲氣,又惱我主戰,相合可說不上。”
外面傳來人聲,她輕輕推開了他。
第二日一早衆人啓程,這一次走的乃是陸路,三日便抵京,一路上僕從衆多,兩人每日見面皆極客氣,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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