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一日之內，董卓接連收到兩封戰報，一勝一負。</p>
先是徐榮自滎陽派人送來捷報，大破關東盟軍三萬人，陣斬過萬，俘敵數千，餘者逃散，東部戰線一切順利。</p>
不等董卓到朝堂炫耀武功，牛輔那邊卻傳來噩耗河陽城外大敗，上萬人馬，只剩下騎兵三千多，步卒千餘人；如今退守河東，靜待軍令。</p>
董卓惱怒之餘，立即召來李儒、董白、賈詡等人。</p>
“宗弼麾下雖有悍將，卻無智士，導致有此大敗。”董卓久經沙場，瞬間已有決斷，“某家欲遷文和爲討虜校尉，前往河東相助”</p>
牛輔，字宗弼。</p>
董卓之子早夭，除了最爲寵愛的董白，還有一女，嫁給牛輔爲妻。牛輔能力中庸，卻出任中郎將，位在李傕、郭汜之上，正因此故。</p>
“諾”賈詡一聽，正合心意。</p>
黃金臺封賞之時，賈詡官拜平津都尉，這次算是小有升遷；他心中素有丘壑，值此多事之秋，京師反是險地，能夠外派河東，可謂意外之喜。</p>
“孟興等人有功，當賞婦人財物，此事交由文優督辦。”董卓繼續道，“此外，讓孟興派人將俘虜押入京師，某家要借一批人頭立威”</p>
徐榮，字孟興。</p>
牛輔兵敗河陽一事，難以掩人耳目。獻俘殺降，震懾人心，正是董卓慣用的血腥手段，最早出自魔士李儒。</a>
“主公放心”李儒欣然應道。</p>
“河陽不克，孟津、小平津俱在袁本初兵鋒之下。”董卓沉吟道，“爲防京師有人與之裏應外合，某家欲遷都長安，你等認爲如何”</p>
他言下之意，自然是遷走天子、百官，以達到釜底抽薪的效果。</p>
汴水、河陽兩戰，幾乎同時發生，造成的影響也驚人地相似關東羣雄固然恐懼更甚，龜縮不前；董卓也顧慮重重，已有謀徙長安之意。</p>
李儒略一思忖，問道，“韓遂那邊甚麼立場”</p>
兩人謀劃此事，看來並非一時，董白、賈詡卻是首次聽聞。</p>
“韓文約極力贊同，並勸我西行合擊，逼降皇甫嵩。”董卓嘿然道，“某家簡拔關東士族無數，卻多是忘恩負義之徒，不想韓遂等人，反倒成爲臂助”</p>
他曾奉旨討伐西涼叛軍多年，與韓遂等人互有勝負。</p>
“關東士族，均有地域偏見，不足爲奇。”李儒冷聲道，“先秦之時，被尊爲華夏正統的周天子一族，卻偏偏出自關西，當真可笑至極”</p>
所謂偏見，不過是某個羣體在有意或者無意之間，爲了放大自身優勢，採取的一種常見攻擊手段。</p>
關東士族看不起關西豪門的粗鄙，後者又何嘗不在鄙視前者的虛僞</p>
“自古成王敗寇”賈詡嘿然一笑，“只要權力在手，給士族一些甜頭，自然有人歌功頌德，甚至引經據典，替你編纂一個顯耀的出身”</p>
與李儒的遭遇雖有相似之處，但在態度上，賈詡顯然更傾向於因勢利導，而非與關東士族對立。</a>
賈詡眼光確實毒辣，縱觀數千年曆史，他所說的現象，可謂數不勝數。</p>
“文優、文和所言均有道理。”董卓沉聲道，“但此事大可容後再議，且說眼前之事如何”</p>
“遷都一事，正是明智之舉”賈詡見狀，肅然道。</p>
董白眼見事已至此，也表態支持道，“正該如此”</p>
董卓掌權之後，倘若一直保持最初的姿態，那麼袁紹等人斷然難有作爲；但如今的情況，早已經偏離董白的設想，留在雒陽，風險確實極大。</p>
“高祖建都關中，前後歷經十一世；光武入主雒陽，至今也有十一世。”董卓凜然道，“根據石包讖所述，宜徙都長安，以應天人之意”</p>
當時經緯圖讖之說橫行，石包讖在其中毫不起眼，知者極少。</p>
衆人一聽，心底都感荒謬，卻又不敢反駁，全都沉默不語。</p>
“移都改制，乃是天下大事。”司徒楊彪開口道，“古時盤庚遷都南豪，商人抱怨不止。昔日關中久經戰亂，殘破不堪，故而光武更都雒陽。”</p>
南豪，即後世商丘一帶。</p>
楊彪見董卓並未發怒，繼續道，“如今百姓安樂，無故遷徙宗廟，只怕百姓恐慌，反生糜亂。石包讖乃妖邪之書，豈可以此爲據”</p>
縱觀楊彪一生，當數這次發言最爲大膽，旁人都不禁爲他捏了一把汗。</p>
“關中富饒，強秦因此得以併吞六國。”董卓難得與人論理，“且隴右材木充足，杜陵有武帝陶竈，二者經營起來，可供一朝之需。”</p>
說到這裏，董卓眼中寒光一閃，“百姓何足掛齒倘若猶豫不前，某家遣大軍驅趕，自會赴湯蹈火”</p>
此言一出，殺氣騰騰。</p>
楊彪氣勢頓時受挫，“天下攪動容易，安定卻難，還請明公三思”</p>
董卓想不到楊彪如此不識時務，勃然變色道，“楊公今日百般刁難，是要執意阻擾國家大計麼”</p>
“既是一國大事，楊公所說，莫非毫無可鑑之處”太尉黃琬道。</p>
他在朝野德高望重，一向被董卓禮遇，且入京較晚，並未親歷董卓廢立天子之事，言辭之間，難免有些激烈。</p>
董卓並不答話，殺機漸濃。</p>
司空荀爽見狀，急忙道，“並非相國樂意如此關東舉兵來襲，絕非短時間可以平定，故而遷都應對，以盡地利”</p>
他這話明面上在指責楊彪、黃琬，實際在暗中解救兩人。</p>
董卓一聽，怒氣稍有緩解，隨即宣佈終止廷議。</p>
河南尹朱儁爲軍中宿將，董卓見滿朝公卿大多反對遷都，不由生出一個念頭，當即派出使者，前往朱儁辦公府衙。</p>
“相國欲拜使君爲太僕，並請出任副職。”使者見到朱儁，表明來意。</p>
“在下才能有限，不敢當此重任”朱儁當即謝絕，轉而道，“國家西遷，必然喪失天下人心，反而助長關東氣焰，朱某認爲不可如此”</p>
董卓的所作所爲，早非朱儁所能容忍，一直留在京師，只爲伺機而動，怎麼會出任對方的副職，以致遺臭萬年</p>
使者略感驚訝，忍不住問道，“使君不受太僕、相國副職，卻主動分說遷都一事，不知何故”</p>
“副相國一職，非在下所能勝任；遷都並非智舉，乃是眼前緊急之事。”朱儁肅然道，“推辭不堪之職，議論當務之急，正是做臣下的本分”</p>
使者見狀，知道對方的心意不可扭轉，當即回報董卓。</p>
“京師頑固之徒甚多”董卓聽罷，嘿然笑道，“朱公偉人既聰敏，又知進退，某家就暫且放他一馬”</p>
此時，涼州三明全都辭世多年。</p>
軍中宿將，能讓董卓有所顧忌的，無非皇甫嵩、朱儁兩人，至於盧植、孫堅，前者不夠狠辣，後者威望不足，目前都不被董卓放在眼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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