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陸翊應允,張燕欣然道,“昔日冰川之戰,出手偷襲劍宗之人,正是于吉、張角師徒,另有教中搬山道人、卸嶺力士暗中相助。”
陸翊一聽,若有所思。
“搬山粗通機關之術,卸嶺擅長挖掘手段。”張燕見狀,補充道,“天擎峽一戰,陸兄當有印象。”
聽到張燕這句話,珞伽忍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
“除了張角兄弟,于吉尚有弟子宮祟、宇文呼邪。”張燕繼續道,“此外,另有記名弟子若干,但與太平道的瓜葛較少,我也不知其中詳情。”
二十年前,太平道黃巾出現,更早的時候,就有宮祟入朝獻太平經。聽張燕這麼說來,只怕于吉還有更多暗手。
“那汝南袁氏,與于吉有甚麼淵源”陸翊問道。
“此事牽扯到于吉背後的神祕勢力。”張燕眼中隱有懼色,“不知公羊閣這個名字,三位可曾聽說”
陸翊、珞伽眼神一亮,均有喜色。
“就在京師動亂前夕,有人擄走陸某一對子女。”陸翊沉聲道,“爲首之人,身着宮裝,金紗蒙面,自稱南華夫人,恰巧來自公羊閣。”
“南華夫人”張燕一聽,略感震驚,“公羊閣傳承百餘年,每任閣主,均以南華夫人爲名。上師于吉,正是公羊閣的客卿之一”
“那公羊閣,到底位於何地”珞伽急切問道。
眼見子女的去向將有着落,她實在難以保持鎮定。
“當年聽張角所言,公羊閣所在,大致是江淮一帶。”張燕面露遺憾,“具體的位置,太平道上上下下,恐怕只有于吉一人知曉”
繞了一圈,還是回到于吉身上。
“如今于吉又在何處”珞伽一聽,接着追問道。
“于吉此人,行蹤詭祕,除非他主動現身,否則無人知曉。”張燕搖頭道,“而且他生性謹慎,從來不露真容,每次出現,樣貌都不一樣。”
三人一聽,頓覺十分棘手。
陸翊問道,“公羊閣與汝南袁氏,又是甚麼關係”
“公羊閣,又名春秋宮,在新莽年間,首次爲人所知。”張燕繼續道,“觀其宗旨,自覺秉承天意,暗中選拔君王,左右江山社稷。”
“莫非是公羊高一脈傳人”史阿眉頭一蹙,開口問道。
他兼通儒、墨,立即想到了公羊高所著春秋公羊傳。
該書爲今儒的代表之作,大力宣揚大一統、三世說,雖是後人假借其名所著,卻與公羊高淵源不淺。
公羊高,儒家先賢孔丘的再傳弟子。
春秋讖五德始終之說,正是混雜三世說、陰陽五行的產物,與太平道“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口號如出一轍。
“在下不知。”張燕輕輕搖頭,轉而說道,“公羊閣昔日出世,暗中扶持的人選,正是魏郡王莽;而汝南袁氏,則是公羊閣如今所選。”
陸翊問道,“上師于吉,在其中起何作用”
“公羊閣客卿雖有不少,于吉卻十分特殊。”張燕神色凝然道,“據當年張角所述,大致與諸子的天下行走相似。”
聽到這裏,困擾陸翊等人多年的疑問,大多已經得到解答。
陸翊追問道,“不知在太平道中,張將軍又是甚麼身份”
“大賢良師張角,正是在下的義父。”張燕語出驚人,接着話鋒一轉,“亦是張某的殺父仇人”
“家父褚瑋,常山真定人,蒙同郡致遠公賞識,收爲記名弟子。”張燕說到這裏,嘆息道,“陸兄今爲墨家鉅子,在下豈有不來相見之理”
王越往上一代的墨家鉅子,正是常山趙寧,諱字致遠。
陸翊與史阿對視一眼,問道,“雙方既然有這層淵源,昔日燕女郎與我等爲敵,又是何故”
當世中原稱呼年輕男女,多用某某郎君、某某女郎。陸翊不再以官職相稱,顯然對張燕的話將信將疑。
“張某得知此事之時,已是中平二年。”張燕苦澀一笑,“張牛角本爲張角遠親,對在下有撫養之恩,他臨死之前,以這段往事相告”
她仍然保留張姓,除了害怕引起于吉警覺外,也有紀念張牛角之意。
張牛角,正是黑山軍原來的大首領,於中平二年臨陣重傷,死前命黑山衆人奉張燕爲主。
張燕不等陸翊再問,繼續道,“在下雖然早就關注陸兄,但直到泌水、河陽兩事之後,纔敢尋來,以託基業”
雒陽,相國董府。
雖有滿朝公卿反對,董卓依然決定遷都,於是命人召來董白、李儒、王允、呂布等心腹文武,進行職責分配。
“某家坐鎮雒陽,遷都內外軍事,全由文優作主。”董卓目視李儒,“董越、段煨所部,俱隨文優伴駕西行。”
“諾”李儒拱手領命。
董卓轉頭望向王允,“子師,朝政之事,卻要由你代勞”
滿朝公卿之中,就數王允最得董卓歡心,原因有二其一,出身太原邊地;其二,總是多做少說,從來不唱反調。
王允自從事中郎,一路升遷河南尹、太僕、尚書令、司徒,絕非僥倖。
“諾”王允欣然應道。
“河南一向富庶,人口財物衆多,絕不容落入袁兒之手”董卓森然道,“文優動身之時,當驅趕民衆一同遷徙,富室財物收作公用”
年前,董卓曾縱兵劫掠雒陽富戶,這次顯然要針對整個河南尹。
“倘若有人不從,該當如何”李儒出言問道。
董卓冷喝道,“斬殺便是”
李儒得到想要的答案,欣然領命。
“北邙山一帶,盡是帝王公卿冢墓,多有奇珍異寶。”董卓目露幽光,嘿然笑道,“豈可便宜關東羣賊自當掘爲己用,此事交給奉先去辦”
董白一聽,欲言又止。
“諾”呂布轟然應道。
常人眼中的帝王將相,在呂布看來並不值得敬畏,想起當年挖掘新莽寶藏的好處,他反而有些躍躍欲試。
“諸事既定,你等退下吧”董卓吩咐道,“小白留下”
眼見其他人消失在門外,董卓目視女兒,嘆息道,“當年允你駐留碎葉城,如今看來,卻是某家的失誤”
身爲“暴羆”董卓的女兒,竟有婦人之仁,當真令他失望
董卓未秉朝政之時,並非眼前這般肆無忌憚,但他獨掌大權越久,就越迷信武力和個人權威,覺得自己有若神明,普天之下,再無抗手
換作以前,董白一定會出言相勸,但事到如今,她唯有沉默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