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三國之墨香 >158 虎踞龍蟠 只有興亡滿目 下
    陸翊請史阿去尋張燕,告知剛纔所議之事,自己則與珞伽跟着報訊的僧人,來到支婁迦讖的居處。

    “賢伉儷事務繁忙,本來不該打擾。”支婁迦讖坐在一堆竹簡當中,略顯疲態道,“只是近日老衲心有所感,大去之期不遠,有些俗事還要勞煩兩位。”

    桓帝末年,支婁迦讖初至中原,當時歲數已經不低,二十餘年過去,雖然外表不顯,但必然早過古稀。

    珞伽幼年曾蒙支婁迦讖相救,一直將他視作長輩,雖然知道終有一別,神色之間,仍然難免傷感。

    “支師有何安排,盡請吩咐”陸翊沉聲道。他與眼前老僧交往不算太多,但偶爾一起閒談,卻感輕鬆自在。

    “這數十卷經書,俱是佛法精義。”支婁迦讖指向竹簡,肅然道,“弘法之事,自有佛門弟子去辦;但亂世之中,經書的安危,卻須兩位代勞。”

    “支師大可放心”陸翊欣然應允。

    當時的佛法,以僧衆的自我覺悟、修行爲主,同時引導他人向善,雖與諸子理念各有不同,但對社稷民生不乏促進,故而陸翊答應得十分爽快。

    受此瓔珞,護其伽藍。對珞伽來說,身爲佛門護法居士,更無異議。

    “此間俗事已了,老衲打算前往雒陽一行。”支婁迦讖眼中露出緬懷之意,微笑道,“埋骨之所,當在故地。”

    陸翊心念一動,提議道,“支師可否緩上一日,由我二人陪同南下”

    按照陸翊的本意,自然可以立即動身;但剛纔在學苑商議之事,刻不容緩,需要及時與張燕當面確認。

    “施主既然有心,老衲如何能夠拒絕。”支婁迦讖悠然道。兩人均知此去雒陽以後,再無相見之日,能夠再同行一程,不失爲一樁樂事。

    珞伽瞥了陸翊一眼,眸中盡顯溫柔,隱約有感激之意。

    張燕頗明事理,知道背後的緣故之後,當即應允,並親自趕往朝歌,以對於毒等人當面交代清楚。

    除陸翊、珞伽外,另有僧人法慧陪同支婁迦讖,一行四人,兩馬一車,順着太行山東麓一直往南,至桃峪渡乘船渡河,來到北邙山下。

    有兩位絕頂強者隨行,沿途又在黑山軍、曹操、王匡等人勢力範圍,自然無人前來搗亂,全程安然無事。

    眼看將到寒露時節,天氣轉涼,寒蟬收聲;官道兩側荒無人煙,四下望去,只有破廬廢墟、荒墳野草,倍顯蒼涼。

    又過數日,已經來到雒陽城東,支婁迦讖提議道,“不如下車步行,登上北邙,一覽山河,兩位意下如何”

    陸翊、珞伽見他精神充足,當即齊聲應允。三人留法慧在原地看守車馬,然後順着山道,一路往上。

    支婁迦讖走出一段路程,反而精神倍增,腳下變得極爲輕快。北邙山本來就不高,不過百十來丈,大約一柱香之後,三人抵達翠雲峯頂。

    翠雲峯位於雒陽正北,古木參天,蒼翠如雲,由此得名。

    此時夕陽西下,暮色蒼茫。

    三人放眼眺望,但見大河滔滔,雒水浩蕩,北邙山龍蟠河南,雒陽城虎踞水北,山間陵墓散亂不堪,城中斷垣殘壁如林,只有興亡滿目。

    “一千二百餘年前,周公旦在雒水以北築建王城,始有雒邑,其後二百七十年,周室東遷,以爲國都;高祖立漢,初都雒陽,後遷長安。”

    支婁迦讖目光悠遠,緩緩道,“直至光武帝中興漢室,因長安破敗不堪,雒陽山河險固,遂定都在此,至今一百六十七年,戶口累至百萬。”

    他雖爲大月氏人,來自貴霜帝國,對中原的歷史卻如數家珍。

    陸翊、珞伽見高僧有感於山河破敗、王朝興亡,都凝神靜聽,不敢打擾。

    “經十常侍、董卓之亂,短短兩年時間,雒陽內外化作一片廢墟,方圓千里荒無人煙。”支婁迦讖嘆息道,“建設何等艱難,破壞卻極容易”

    “聽聞身毒國在孔雀王朝時代,曾有一位阿育王,殘忍好戰,殺人盈野。”陸翊若有所思,沉聲道,“到晚年卻篤信佛法,放下屠刀,大興塔寺。”

    碎葉城位於絲綢要道,且與信奉佛法的貴霜帝國相距不遠;陸翊在諸子門學之時,涉獵極廣,佛門典籍也在其中。

    說到這裏,陸翊目露疑惑,問道,“其中緣故,支師可知”

    “相傳在征服羯陵伽國時,阿育王親眼目睹血腥屠殺,由此幡然悔悟。”支婁迦讖接過話題道,“但其中機緣,後世難以再現,老衲心中也有困惑。”

    凡是征戰天下者,誰不曾親歷屍山血海然而千百年之間,帝王將相無數,阿育王卻只有那麼一位。

    “似檀石槐、于吉、董卓、袁紹之流,縱是佛法無邊,恐怕也斷難改變。”珞伽顯然另有看法,“只因此輩引以爲傲的地方,正在權力傾軋。”

    “倘若悔過自新,豈不是否定了自身”珞伽繼續道,“那阿育王與其他帝王的差異,或許與此有關。”

    越是簡單的人,往往越容易看到真相。珞伽這番話,其實頗有道理。

    “居士此言,飽含真義。”支婁迦讖合十道,“果然與我佛有緣。”

    “支師,晚輩只有這麼一位妻子,萬萬不可渡入空門”陸翊見狀,雙手合什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哈哈哈”支婁迦讖不由大笑道,“只要心存仁念,衆生皆是佛老衲又豈是那等拘泥形式之人”

    珞伽瞥了陸翊一眼,嗔怪道,“早晚和你做個了斷”

    話雖如此,場上的氣氛雖然依然嚴肅,卻不再那麼沉重。

    “佛門以普渡衆生、感化勸誡爲主。”支婁迦讖怡然道,“但對冥頑不靈者,自然也不排除獅子怒吼、降魔手段”

    “支師這話極是”陸翊贊同道,“惡行不懲,則善舉難彰。于吉、董卓禍亂天下,終須爲此付出代價”

    “老衲一生之中,大半時間,俱在窮究佛法精義。”支婁迦讖嘆息道,“降魔一事,實已無能爲力,只盼兩位施主能以菩薩心腸,行金剛手段”

    菩薩、金剛,都是佛門之中的修行果位。前者發下宏願普渡衆生,有大覺悟、大毅力、大慈悲心;後者堅不可摧,是爲護法諸神的代稱。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葦以航。”陸翊決然道。

    此言昭示仁者不憂、勇者不懼、智者不惑,爲墨家前人遺訓。

    陸翊上一次說這番話,是在雒陽史阿府上,當時他即將前去迎接珞伽一族南下;如今再次重申,情境雖然不同,但心中信念,並無半分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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