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亂唐玄俠錄 >第一章 往生咒語中 譏諷起風波
    「南無阿彌多婆夜。.biquge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彌利都婆毗。阿彌利哆。悉耽婆毗。阿彌唎哆。毗迦蘭帝。阿彌唎哆。毗迦蘭多。伽彌膩。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訶。」

    一名鬚眉俱白,慈目垂首的老僧剛持唸完一百零八遍經咒,偌大的廳堂中,那錯落有致的莊嚴聲調像漣漪般,在四周華柱與牆壁間迴旋擴散着;只見那老僧輕輕地闔上手中的冊子並舒緩地吁了口長氣,接着伸袖抹去額頭上密密麻麻的汗珠;隨行的一名小沙彌見狀,連忙端了杯茶飲遞給這名老僧並肅然恭敬地接過他手上的冊子。

    四周白燭搖曳的火光中,這小沙彌白淨的臉龐顯得俊朗清雅卻未脫稚氣,看來約莫十來歲左右的年紀。只見他手中高舉齊眉的冊子硃色封頁,一行泥金大字,上面寫着《拔一切業障根本得生淨土神咒》幾個大字,想來即是俗稱的《往生咒》。

    常人總以爲《往生咒》只爲亡者而唸,助其臨命終了,四大離散之際,得以仰仗佛力,安住神識,任運往生;卻往往忽略了該神咒尚有「拔一切業障」的殊勝功德,能助生者消災解厄,逢凶化吉,使現世身心常得安樂自在。

    然而,今晚這名老僧制心一處,入定持咒,爲的是「亡者」而非「生者」。

    時值唐憲宗元和十年,朝廷初露中興氣象。雖然李姓皇朝與老君道教上下唱和,淵源密切;但佛教自隋代以來出了衆多的開悟高僧及法門龍象,或拔苦救難、或譯經著述,在他們因時應世的努力下,使佛教逐漸地昌隆興旺,普及人心,成爲民間的主要信仰之一。

    這唸經持咒的老僧正是幽州「慈龍寺」的住持—空識大師。只見他的臉龐在兩側巨燭火光的映照下,顯得丰神內斂,紅光滿頰,與身前死相灰敗,面頰凹瘦的亡者,形成極爲強烈的對比。

    亡者被隔着折屏,端正地放置在大廳正中的牀榻上,榻前跪滿了全身縞素,身服重孝的大小男女親眷,或蚊鳴垂泣,或猿嘯悲啼,爲凝重悲涼的氣氛增添幾分飄忽迷離的哀悽;另一頭,府上的僕役蒼頭、家奴女妓們正忙着張羅棺木、旗幡、香燭等相關治喪物事。

    只見兩名服飾華貴,品秩尊崇的武官及數十名體健剽悍,神態昂藏的隨從靜默地圍繞在亡者身周;左首的那名武官,濃眉深鎖,神色哀慼,呆呆凝視着亡者樣貌,臉上筋肉陡然抽搐扭動,悽然道:「報應!報應!想不到這次是你?哈哈哈已經連續死了四人,裴將軍的詛咒終究成真……」

    右側那名身高膀闊,劍眉斜飛的武官聽到了這句話,臉色一變,聲若雷轟,指着左首武官,怒喝道:「報應?應將軍,你滿嘴因果報應,胡說八道!我看你這幾年茹素禮佛,唸經打坐,腦子非但沒開竅,倒唸出這怪力亂神的毛病來了!」陰沉着臉續道:「裴重玄怎地?一個死了十年的人還能還陽復仇?他裴重玄在世橫行霸道時,咱們都不怕了,現在還怕他個死人?」

    應將軍聽完,臉上一陣青白,悻悻然道:「我可沒你牛懷幽這般不尊天地,藐視鬼神。喔!橫行霸道是的,你『成德節度使』牛大將軍這幾年可出盡鋒頭啦,放縱手下部衆燒殺擄掠,四處兼併,地盤愈益坐大,是不是現在老孔一死,滄州這塊肥肉你也跟着感興趣起來?」

    牛懷幽一聽,猶如被踩到痛腳,憤然與應將軍怒目相向,反脣相譏道:「何止滄州,就連你應敬順忘恩負義,弒主篡位得來的魏州,老子也一併吞掉!」接着挽起袖子,作勢欲撲。應敬順聽到「弒主篡位」四個字,如聞魔咒,突然抓狂咆哮,身形暴起,跟着踹飛身旁矮凳,一對雙拳往牛懷幽面門直擊而去;那牛懷幽豈肯示弱,見應敬順撲襲而來,趕緊錯臂護胸,曲背旋身,避開敵人拳鋒,一雙肉掌隨着身轉化爲手刀,向來拳橫削而過

    兩旁隨從早先見兩人譏諷相對,摩拳擦掌之際,已隱然感覺勢頭不對,這時赫然見到兩人竟真動起手來,急忙趨步向前,各護其主,又均想從中制止兩人爭鬥,卻苦於拉扯不開;時間一長,雙方已有多名隨從護衛遭受波及,或爲自家主人揮甩拋飛,或被對方將軍重擊跌倒,只見那靈堂大廳中人影紛飛,一片混亂,連那悲泣哭啕之聲也漸漸地被怒喝哀號之聲淹沒

    這一景象嚇得孔府家眷紛然走避,哪還顧得上廳堂榻上的亡者遺體?那孔府總管更是一臉尷尬,心想天底下哪有弔唁者在喪家動武的道理?若眼前這兩個煞星依然僵持不下,雙方在廳外林園守候的上百名隨從勢必會衝進來護衛自家主人,那麼一場更大火拼便勢不可免!雙方打鬥死傷,血濺靈堂尚不打緊,要是糟蹋到主人的遺體,可真叫亡者不安,哪怕再唸它上千百遍的《往生咒》亦是枉然;別說「拔一切業障」,只要能立馬拔開兩人的纏鬥,便已是「阿彌陀佛」一想到此,急忙回頭向端坐一旁,不爲外境所動的空識大師頻頻眨眼,示意請求出面勸阻。

    空識大師微睜雙眼,見孔府總管一臉哀求,遂自蒲團上緩緩起身,雙掌合十,躬身唱道:「阿—彌—陀—佛」,隨着四字佛號,雙袖隱然氣充鼓動,鬚眉隨之飄揚,跟着踏步直上,緩緩趨前;這空識大師的身形雖無龍行虎步之姿,步履間卻隱含有一股端凝圓融的氣象,似象蹲、如豹伏;說也奇怪,他在廳堂中所經之處,雙方隨從彷彿被氣流從中衝激一般,紛紛地往兩旁退散,井然有序;原本受應、牛兩人爭鬥波及,臥倒兩旁的傷者也隨着無識大師僧袍擺動,無形中宛若被一股莫名的巧勁引力扶起,自然端坐在地

    正當空識大師走近應、牛兩位將軍之際,兩方人馬又分出數人上前攔截,只聽得幾聲悶哼之聲,每人腿腳穴道一一被僧袖掃中,痠軟倒地,全身再也使不出半點力道;只見應、牛兩人雙拳對四掌,恨眼向怒目,兀自僵持不下,突然間,自兩人中間飛縱出一條人影,竟是一名隨從被兩人掌力震飛出來,直往空識大師面前衝撞而來,空識大師彷若無睹,雙袖隨意揮出,步伐仍不疾不徐地往應、牛兩人走去,只見被震飛之人隨着袍袖揮灑方向緩緩地落地站立,絲毫未受損傷;這一連串出手,看得衆人一片啞然,突然間衆人眼前一花,只見黃色袍影左右閃動,一化二、二合一,倏然間直往應、牛兩人腕上輕拂,驚得兩人只覺一股輕柔內勁直竄而來,掌心一震,虎口痠麻,交纏四掌自然分離,無意識地各自斜掠躍開。

    應、牛兩人尚未反應過來時,只見空識飄然倒退,猶若清風,身形轉動,宛如雪舞,跟着垂首閉目,安然端坐在蒲團之上,似若未動。

    牛懷幽一驚之下,漸漸回神,斜睨空識,眉頭深鎖,心想:「這賊和尚除了持咒唸經外,身手竟如此不凡?想不到我河北道上竟有這等人物」對空識大師舉重若輕的手法與來去縱逸的身影有了幾分忌憚,腦海中卻苦想不出這老和尚是何方神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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