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神州縱橫錄 >第十四章 風雨欲來(五)
    一.

    人們這才發現衛曲身後有三個套着寬大袍子的年輕人。先前所有人都被軍中陣勢吸引,沒有理會他們,以爲不過是隨軍的小人物。

    三人在衛曲的示意下,紛紛動手脫去兜帽,露出各自不同的面孔來。現在,他們都知道爲什麼這幾人要套上掩蓋的身份的袍子,原來是外族人。

    第一人身材稍稍矮小,臉上生着雀斑,快要入夏脖子上仍裹着一條白狐裘;第二人是唯一的女性,五官無可挑剔,瞳中閃着金色,昂着頭,眼中能看出她不知從何而來的鄙夷;第三人紅髮,瘦削,有一隻腳行動不便,膚色呈現病態的白。

    葉關小聲地嘟囔,“蠻族人、靈族人、太族人除了巫族人,小小的校場快要把神州之上的種族聚集全了。”

    鴻都門學中不僅有北原諸侯的公子,就連南境與西嶺的外族都是派了極少數的人,他們居住在鴻都門學特定的驛館,因爲文化不同,除了蠻族與巫族的人,太族與靈族基本一年都見不上一面。

    呂正蒙看到那幾人之後心裏咯噔一聲,這三人,他都認識。

    第一個蠻族少年是阿史那鐵真,浩州博多爾草原上汗王的三王子,對他的恨意不顧戴天;第二個靈族少女是月州老黑林打過交道的寧靜,雙方同樣是不可化解的血海深仇;第三個太族人是他的師弟,老師李言蹊只是提過那麼一句,對其來歷他全然不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名字“邳司”。

    說起來“邳”真是一個少見的姓氏,呂正蒙第一次聽到還以爲老師是在騙他,被毫不留情地呵斥一頓後,他才反應過來,這應該是太族姓氏譯成的北原姓氏。

    三人目光掃過一圈後,不約而同地把視線匯聚在呂正蒙身上。前兩者是森然、毫不留情的殺意,只有邳司目光怪異,那空洞的眼神令人發寒。

    “將軍”葉關陰陽怪氣地叫了一聲,“憑什麼這些外族人同樣是來求學的,也不用參加演武這有些不公平吧我還想看一看,蠻族所謂的豪邁戰術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目光死死盯住阿史那鐵真,如果讓葉關選出在鴻都門學最厭惡的人,這個蠻族的三王子絕對能排進前三,甚至地位可以和排在首位的呂正蒙相比。呂正蒙也不知道葉關的厭惡從何而來,這件事是他們唯一能夠達成的共識。

    “那你是不是還想看看太族、靈族的超然力量”這明明是一句反諷,可衛曲轉向葉關的時候帶着溫和的笑意,竟然讓他忘記頂撞這位將軍是很失禮的事情了。

    傅慢在旁邊輕輕捅了捅他,葉關這才知道自己魯莽了,可被這樣架着,也拉不下面子服軟,只好硬着頭皮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最好。”

    “胡鬧,這三位都是貴客。”衛曲不輕不重地駁斥一句,“這三位都是遠道而來的貴客,我們本就種族不同,文化不同,怎能強求人家能夠共聚北原,已經是莫大的福分。”

    呂正蒙突然向前一步,施了一禮,蘇墨白滿臉慌亂地在後面拉他,聲音低低的,“你要幹什麼”

    他沒有理會又驚又怒的蘇墨白,低聲說道,“將軍,我覺得也有些不妥。”

    衛曲向他這邊瞄了一眼,兩人私下有過幾次會面,知道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少年是從寒州戰場活下來的,李振飛臨終是囑託他收下這個學生的,他對此也暗中關照過,不過他還在考驗呂正蒙的心性,這件事就沒有放到明面上過。

    “呂正蒙”他無奈地笑,“你感覺哪裏不妥啊”

    呂正蒙挺直了腰板,“將軍所言,不過是外族仰慕我族文化之博大精深,今日不過是展現冰山一角。可遠觀哪有親身體驗更有感覺,不如將軍詢問三位貴客,是否打算上陣磨練一番,也與我北原俊才一較高下”

    “胡鬧,”衛曲搖搖頭,“靈族、太族都可以使用超然力量,完全可以使用祕術瞬間顛覆戰局,如果真的上陣與你們一較高下,那纔是真正的有失公允。”

    “將軍所言極是。”出聲的竟然是寧靜,這個向來對北原不屑一顧的靈族公主,“我只需佈下風切或者雷罰任意一陣,天威降臨,此陣不攻自破。”

    今天發生的事情足夠驚奇。一向沉默寡言不起眼的呂正蒙竟然敢公開質問衛曲,寧靜這個幾乎沒有說過話的靈族少女竟然迴應,還隱隱有些針鋒相對的意思。

    “是的。”邳司只回應了兩個字,看得出兩人心中自有傲氣,都不願出手,或者說破掉這個簡易的戰陣,對他們來說不過舉手之勞。

    兩人已經迴應,衛曲正打算開口結束根本算不上的鬧劇,可他從呂正矇眼中看不到任何一絲退縮。這讓他驚奇,有時兵法課上他提出假設讓大家暢所欲言,呂正蒙的想法要是被人駁斥,這個少年往往就會一言不發,無論自己對錯。這個少年心中似乎有很重的自卑感,認爲這些出身比他好的公子學識就是比他豐富,也就默默接受。

    不過今日觀他眼神,反而對此早有準備,甚至胸有成竹,反而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可接下來會發生什麼呢

    一個念頭猛然在衛曲腦海中閃過,他知道呂正蒙的意思了,現在沒有開口的人,只要阿史那鐵真,他是外族,可哪有靈族、太族那種超然的力量

    果然不出他所料,葉關雖然臉上有對呂正蒙的嘲笑,可更多的人都把木管轉向阿史那鐵真,似乎期待這個蠻族少年能有什麼破陣之法。尤其是寒州那兩位諸侯的公子,兩人對視一眼,躍躍欲動,似乎準備給他一個下馬威。

    “我”阿史那鐵真被衆多視線匯交,放在平常他幾乎是說不出話來,可今日不同,呂正蒙是他的仇人,他不想在這個仇敵面前落了下風。

    “不知蠻族的王子有何高見”呂正蒙提高了音量。

    “混賬你是個什麼身份的人,也敢用這種語氣對我們王子說話”被一個無名小子逼迫,阿史那鐵真背後的蠻族官員看不下去了。

    他行了一禮,“請將軍懲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呂正蒙不輕不淡地迴應,“這位大人何必有這樣大的火氣既然是演武,我連問問蠻族王子破敵之法都不允如果真的惹怒大人,爲了兩國的邦交,還請將軍懲罰我。”

    就連蘇墨白都目瞪口呆,在他看來呂正蒙是個不善言辭的人,嘴笨,往往因爲他的玩笑就辯得面紅耳赤,即使有理,也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可今天他一反常態,這句話不僅陰陽怪氣的,還綿裏藏針,內蘊玄機。

    蠻族與人族乃是世敵,如果今日衛曲將軍真的治了呂正蒙的罪,這些心高氣盛的少年斷然不服,必定會傳出一個東土偏袒蠻族的說法。東州對浩州的仇恨雖然沒有寒州那樣重,可那場戰役同樣讓不少士子口誅筆伐,甚至蠻族的車架在路上都遇到民衆自發行起的衝擊。近些年雖然沒有戰亂,可世人遠沒有忘記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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