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神州縱橫錄 >第二第十八章 君子六藝(六)
    一

    到了傍晚,呂正蒙才晃晃悠悠地趕回家中。

    漠北正在院中躺在一把藤椅之上,晚霞正好,被洗至發白的衣衫晾在竹竿上被染成紅色,烈日的餘溫薰得皁角上的草木清香濃了起來,她閉着雙眼,滿臉怡然自得。

    “我回來了”少年手裏提着一個包裹。

    漠北連忙跳下藤椅,這把藤椅本來是呂正蒙的老師李蹊親手製作的,他老人家縱然年高,可魁梧的身材仍是兩人望塵莫及,嬌小的漠北躺在上面懶洋洋地曬着太陽,幾乎身形是完全被椅子遮住的。

    “老師的東西你也亂動,小心他老人家哪一天回來收拾你一頓。”呂正蒙開着玩笑的伸出手,打算摸一摸漠北的頭。

    誰知被小姑娘一個閃身躲開了,她用不善的神色盯住呂正蒙。這個年紀的漠北比兩人第一次見面要高了許多,頭髮也順着下來披在肩頭,依舊亂蓬蓬的,不過比以前雜草似的模樣看着要順眼許多。最明顯的變化是身段,婀娜多姿說不上,可也盡顯青澀年華。

    他的老師曾開過這樣一個玩笑,“小丫頭如果不是這樣邋遢,整天蓬頭垢面的,細細梳妝打扮起來也是一個美人胚子,如果膚色在白一點,恐怕前來提親的人都要把我這小小的屋子擠破了。”

    當時漠北的臉色是由紅轉青又轉白,羞憤交加,使勁地踩了一旁偷笑的呂正蒙一腳,整整三天沒有理會這對師徒。

    “好好好,你長大了,男女有別,我不碰你就是。”呂正蒙有些喝多了,否則平日是絕對不會這樣說話的。

    漠北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兩人離得不遠,從這個距離漠北聞到了呂正蒙口氣中的酒味,臉上不善的神色更濃了,用手語比劃了好幾下,意思是“你怎麼喝了這麼多”

    這麼多年和漠北的相處,這個在呂正矇眼中妹妹一樣的人兒不會開口說話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不過好歹漠北是隻啞不聾,離近了憑藉對方的口型就可以分辨出,加上他渾身懶洋洋的,也不願意比劃手語,隨口應道

    “今日我去拜訪衛曲將軍,我已經是他的學生,機緣巧合下又認了一位武道上的老師,他可是太厲害了,能原地掀起數丈的颶風來。”少年長長地打了一個酒嗝,“如此美事,自然多喝了些,本來下午我冥想感知自然中的風靜坐讓酒意消了差不多,可傍晚將軍的邀請是在盛情難卻,我們又喝了一頓。..”

    呂正蒙的語速並不快,當漠北聽到他被衛曲將軍收爲學生時忍不住跳起來拍手稱讚,可聽到兩次飲酒到了這個樣子,臉色又陰了下去。

    “好了好了,小北你別生氣了,我這不是提前回來了麼”呂正蒙一頭紮在藤椅上,上面的餘溫不知道是漠北的體溫還是烈日的餘暉,舒服極了,讓他忍不住用懶洋洋地語氣說道,“晚上還沒喫吧這個給你。”

    漠北偏着頭接過用油紙包裹的布包,歪着頭,心想這是什麼

    油漬已經滲了上去,用細線封好的布包外已經有些斑駁,少女低頭輕輕一嗅,聞到了多種味道混合的香氣。

    “衛曲將軍用特殊香料醃製的臘肉與燻雞,還有幾塊精緻的糕點,最珍貴的還是那些香料。”呂正蒙說,“將軍知道我家中還有一個你,特地讓你嚐嚐的。”

    漠北瞪大了眼睛,接了過來,用手比劃,“爲什麼將軍會送你這些咱們好像沒有窮到喫不起飯吧”

    長陵城內雖然寸土寸金,可李蹊的這座客居解決了最大的難處,而他本人留在鴻都門學任教有一筆不菲的收入,這是三人的經濟來源。即使李蹊離開,仍留下數個金印,這足以讓兩人度過好幾年的時光,即使不能錦衣玉食,可混個溫飽還是不成問題的。

    “你錯了,不是衛曲將軍看我們要喫不上飯了。”呂正蒙笑,“這是他的愛好,他本人以前是個廚子,即使身居高位也還是留得一手好廚藝,你是沒到他府上,不知道”

    呂正蒙侃侃而談,漠北大致明白了,她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比劃道,“那衛將軍還真的是一個怪人,明明是高高在上的將軍,怎麼還喜歡這種被人輕視的東西”

    在這個時代,販夫走卒自然受到那些貴族的輕視,而醫師、樂師、樂師這種同樣被認爲下三流的人,不過衛曲將軍身居高位,自然不用忍受這種流蜚語,相反別人還要奉承他這個愛好。

    “唔人各有志啦。”呂正蒙隨意地比劃了兩下,“如果未來真的能夠結束亂世,我也不願意做官,隨便做點什麼就行。我想想我還會做什麼”

    他說到這裏頓了片刻,朦朧的醉眼中滿是思索的神色,旋即尷尬一笑,“好像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除了會寫幾篇文章有點力氣外,也沒有什麼特殊的總不能在街上當一個賣藝人吧對了,我可以把衛老留下的醫書背下來,以後揹着一個懸壺濟世的名號也不錯”

    他語氣中無一不是對未來的憧憬。..

    他酒意上來,談興正足,打算洋洋灑灑說下去的時候,腹中飢腸轆轆的聲音傳了出來,讓他的話戛然而止。兩人大眼瞪小眼,最後還是漠北憋不出了,笑得連腰都直不起來。

    “好啦,好啦,有那麼好笑嗎”呂正蒙尷尬地摸着鼻子,故作兇相,“你還是快去煮飯吧,我晚上幾乎沒喫什麼東西,都是掛念着你才連忙回來的。你要再取笑我,小心我把你賣了”

    漠北對他做了一個鬼臉,嘲笑呂正蒙後趾高氣揚地回屋煮飯去了。

    院中只剩呂正蒙一人躺在藤椅上,他使勁地晃了晃,發覺果真是無比愜意,可又悲哀的發現一個事實他是家中地位最低的那個,原本這張最舒適的椅子一直被老師使用,而老師離開後則被漠北霸佔,而他今天還是第一次躺在這張椅子上。

    少年眯起眼睛眺望着遠方,斜陽下他的眉宇與肌膚都被染成了額紅色與金色,他滿臉愜意,絲毫不在意明天就是春試的第一門科目。

    二

    夜。

    星光明媚,溫和的春風吹得行人腳腕癢癢的,臨近夏日,空氣中多了一絲炎熱的味道,不少百姓大多挽起褲腳,漫無邊際地在大街上閒逛。幕間的長陵是一天最安靜的時候,到了夜幕反而鼎沸起來,人們摩肩接踵,張燈結綵每一天都像是過年。

    而在兩條街外,一間無人的鋪子中,幾個少年從鬧市穿行過來,這裏地僻人靜,冷清地只有零零的燈火,他們停在的門前懸掛的兩盞燈籠發出柔和的光芒。

    “我終於知道爲什麼人人都向往這個地方了。”其中一個少年說,“這裏不愧是天下最富足的地方,遠不是那些提心吊膽的鄉野小國可比,沒有宵禁,哪怕是喫過飯在街上閒逛,什麼也買不起,也是一種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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