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一笑很認真地說道。
“什麼書？”
“無字的書。”
這時那名女子似乎微微動容，上前一步，沉聲問道：“無字之書？莫非……是那本記錄着法天七道的七絕譜？”
遊一笑向後退了一步，將手按在腰間，目光閃爍，微笑道：“自然。順發收立破飛流，法天七道，是摘星閣主創立的絕學，天下更無另一本了。”
女子默然，頭髮翻飛，時不時掩蓋住她駭人的左臉，聲音轉而冷澀道：“既然沒有另一本了，而它又始終未出過閣內，那你又怎麼會知道這本書的內容？”
遊一笑答道：“書沒有出過閣，可看過書的人卻未必沒有離開過這座樓。”
他握住了腰間的劍柄，擡起頭，淡淡地注視着女人，好像根本感受不到她身上鬱結的殺氣。
“你倒是很自信。”
女人卻沒有再問下去，只是目光一凝，順着遊一笑的手看向他的劍。
遊一笑聽了，嘴角微微彎起，淡淡地道：“自信是必須的，人活着，總要相信自己，否則豈不是要迷路？”
“迷路？天下這麼大，就算迷了，又能怎麼樣？還能比不迷糟糕多少麼？”
女子嗤笑一聲，繡花鞋往前又邁了一邁，一雙眼睛忽然更加幽深了。
遊一笑暗暗地嘆了口氣，手指輕輕地點在護手上，眸中神光凜然。
女子忽然說道：“這把劍，是柄好劍。”
遊一笑微笑道：“謝謝。”
女子又說道：“好劍，一定殺過不少人。”
遊一笑沒有否認，只是淡淡道：“那是一定的。”
女子又問道：“白雲臺的那四個人，是你殺的？”
這一問，卻是要命。
遊一笑霍然擡頭，五指閃電般扣住劍柄，渾身真力瞬間流入右手。
他又冷冷地去看自己手背上暴露的青筋，溫柔地問道：“這又是什麼意思？哪四個人？”
女子呵呵地冷笑了一下，盯着遊一笑臉上的面具，眼中異光浮動，問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不等遊一笑回答，她便忽然掠到遊一笑面前。
劍光！
像覓食的狼果決的一瞥！
遊一笑不再猶豫——絕不能輕易被這樣一個深不可測的女子制住。
他驀地抽出長劍，伸手一刺。
很快。
他也很自信。
女子冷笑道：“你很相信你的劍麼？”
遊一笑說道：“至少在這幾年裏，它還沒有讓我失望過。”
那女子笑道：“那你這次可就要失望一回了。”
話音未落，一隻纖軟柔嫩的手忽然就出現在了遊一笑面前。
兩根手指。
像象牙一樣美麗的手指。
忽然就夾住了精鋼鑄就的長劍。
那女子隨手一拗，原本堅韌的長劍就叮得一聲，斷成兩截。
她手裏夾着那半截劍刃，冷笑道：“我說我用這半截劍刃，一招之下就能取你人頭，你信麼？”
遊一笑靜靜地站在那裏，月光照出他沉默的臉龐，過了一會，他微笑道：“我無法不信。”
第一次被人嫌棄出劍太慢，遊一笑也只能苦笑，於是問道：“是，我的確太慢了點。”
這時，那個女子又轉過頭，欣然笑道：“對了，就應該承認自己的缺點。”
這一回，遊一笑卻有些目瞪口呆。原因無他，只因女子的臉，忽然變了。
變的不是臉色，變的就是面容。
遊一笑在面具後射出古怪的目光，看着女子咯咯一笑，向自己問道：“怎麼樣？我美嗎？”
“美。”
簡直不能再美了。
杏眼朱脣，柳眉瓊鼻，秀髮如雲，一束不堪一握的細腰，兩條白而挺拔的**，繡花鞋也不見了，只是赤着兩足。
遊一笑苦笑道：“你的衣服呢？”
女人眨眨眼，從背後拿出一件薄紗披風，系在身上，含笑看着他，說道：“你一定很奇怪，爲什麼我忽然對你這樣好。”
遊一笑道：“是的。我並不是個自戀的人。”
女人欣然地向他走來，挽起他的手臂，親熱地說道：“不，你不必奇怪。接下來，你只需要牽着我的手，怎麼樣？”
遊一笑目光閃動，靜靜地看着她。
她腦筋壞掉了麼？
不太像。
這時，遊一笑又聽見了一個人的腳步聲。很輕，很輕，但每兩次聲音之間的間隔，卻從來不變。
他的目光又閃動了幾下，忽然問道：“只有一個人麼？”
女人擡起頭，正目光閃爍地盯着他，這時便笑道：“本來是隻有一個的，但現在來的，卻不在我意料之中。”
於是遊一笑又側耳去聽，果然又聽見一個人的腳步聲——輕快，有時又有些輕浮，還傳來裙襬拖地的聲音。
這時，一陣淡淡的幽香已幾乎要湊到自己的臉上，遊一笑忽然又問道：“你要等的……是七長老？”
這一問，連她這樣一個膽大妄爲的人都愣了一下。
遊一笑等的，就是她一愣神的時候，瞬間發力。兩掌裹着真力向她兩肩一拍，身子已借勢向後飄起，撞壁而出。
女子驟驚之下，卻沒有再去追。實在也無法再追——遊一笑早已把她的大穴封住。
洞外，月正明。
遊一笑赤手空拳地跳了出來。
月下，還是那座藏經樓。
只是這回，樓裏要安靜很多。
看不見擦鐵槍的古四，看不見敲煙桿的老頭，看不見抱劍的中年漢子，只看見一座樓，一座好像半點人影都沒有的樓。
遊一笑的眼睛，忽然就亮了。這一定是個絕佳的機會，也許是唯一一次可以進入的機會。
還有什麼可猶豫的呢？
他向身後瞥了一瞥，已然打定主意，向着小樓飛奔過去。
樓，是淡淡的，硃紅的柱與梁在月光下都已經被鍍成銀色，而遊一笑正瞪大雙眼，仔細尋找着窗戶後搖曳的紅光。
他像在夜裏覓食的蝙蝠一樣，從這個檐口滑翔到那個樑上，從這條椽子飛越到那根檁條上。鬼魅一樣四處出沒，好像在尋找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