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幾度春半幾許秋涼 >第六十六章 寒夜一縷光
    蔭山在洪府被抄家後,就一直在打聽大少奶奶和兩個孩子的下落,但是一連數月都沒有半點消息,大少奶奶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了一點音信。.一天,蔭山在天橋的一個早點攤子上喫早點時,無意中聽到隔壁攤上的一個男人給攤主夫婦說早晨進城的時候看見皇城根下邊圍滿了人,跑進去一看才發現是一個婦人和兩個孩子被凍死在那裏,那死相真是慘不忍睹。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蔭山火急火燎的跑到那皇城根兒底下去看時,那母子三人的屍首已經被當差的拉到郊外填埋了。

    蔭山在皇城根兒下面只撿到了一個小男孩的暖帽,看這帽子的大小想必那孩子也不過一歲多兩歲的樣子,看到此蔭山鼻頭一酸,眼淚簌簌落了下來,一直苦尋大少奶奶和孩子們未果的蔭山在那一刻斷定這凍死的母子三人定然是大少奶奶她們無疑了。

    蔭山經過打聽,終於找到了亂墳崗上的一個新壘起的小土包,他將帶來的一大筐紙錢全部點燃,邊點邊悲泣道:“大少奶奶,您和孩子黃泉路上一路走好,下輩子我還要給您唱《紅鬃烈馬》,其實我那天特想跟您說,我就是薛平貴,你就是我的代戰公主,可是我終究沒敢說出口。”

    時間一天天過去,又是一年紫藤花盛開的季節,蔭山有空的時候總會去貼着封條的洪府門前站上一站,那無人經管的紫藤在那荒草叢生的宅院裏恣意的生長,藤蔓枝條都伸出了高高的院牆,在牆外的那一片茂密的綠葉下盛開着幾串閃着清幽光芒的紫藤花。蔭山走上前去,輕輕的摘下一串來放到鼻尖嗅了一嗅,還是那樣的清甜芬芳,只是如同這花一樣美好的人卻永遠的消逝了。

    蔭山拿着那串清幽香甜的紫藤花走過洪府那殘跡斑駁的大門時,又駐足看了一看,恍惚間他彷彿看見身穿紫衣的大少奶奶正從那門裏淺笑着走出來。蔭山心裏一陣難過,那個如同紫藤花一樣的美好的女子終究是不能再相見了。

    就在蔭山爲着大少奶奶的死去而黯然神傷的時候,大少奶奶蘇紫芬卻又彷彿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了蔭山的眼前。

    那天,蔭山拿着行頭包袱從家裏出來,路過一條衚衕時,遠遠看見一個戴着爛了邊草帽的女子揹着一個大大的竹筐,一邊走一邊吆喝着:換取燈兒。

    蔭山本來沒太留意那衣衫襤褸的窮苦婦人,在京城裏這樣走街串巷撿拾破爛的女子不計其數。只是,這婦人在一大宅門前站住喊了兩聲後,那門裏忽然衝出一條狼狗來,那身形肥大的狼狗衝着這婦人一通狂吠,嚇的那婦人連忙四處閃躲,誰知她越躲那畜生越往跟前湊,幾乎就要咬住這婦人的褲腿了。蔭山連忙快步走過去,一邊大聲喝止,一邊撿起幾個路邊的石塊用力朝那狼狗擲了過去。那狼狗被石塊砸中了頭,痛的在地上亂叫了幾聲,一溜煙跑進了門去。蔭山看見那門口站着一個壞笑着看笑話的下人,憤恨不平的罵了那人幾句。那人也自知自己理虧,又見蔭山身量高大,像是個練家子,忙閃身進門將那大門咣噹一聲用力關住。

    蔭山厭惡的瞪了那宅門一眼,然後準備繼續朝前趕路,這時站在路邊的那個驚魂未定的窮苦婦人怯生生又充滿感激的朝蔭山說了句:“這位小哥,謝謝您。”

    蔭山聽着這聲音十分的耳熟,忙側過頭朝這婦人的臉上掃了一眼,蔭山在那頂破舊的草帽下看見了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那眼睛是如此的熟悉,如此的親切,又如此的讓人驚喜。

    蔭山激動的喊了一聲:“大少奶奶。”

    方纔被那兇惡的狼狗嚇的魂都險些沒有的紫芬自然沒有太留意搭救自己的這位男子的面容,如今與他四目相視的瞬間,她自然也認出了許久不見的蔭山,但是紫芬最是個要強的人,如今自己這般的落魄,她怕蔭山會似那些勢力的人一樣笑話自己。面對着蔭山驚喜的呼喚,紫芬慌忙將頭一低,揹着那個裝滿破布爛紙的大竹筐喫力的朝衚衕口走去。

    滿臉驚喜的蔭山以爲大少奶奶沒有認出自己,連忙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急切的又叫了一聲:“大少奶奶,我是王蔭山啊,您不認得我了。”

    紫芬用手將草帽又往下拉了一拉,隨口說了一句:“你認錯人了,什麼奶奶我不認得。”

    蔭山疑惑不解的看着眼前這個衣衫襤褸的女人,他一把摘下她頭上的草帽,紫芬的整個面容完全露了出來,這分明就是那個如同紫藤花一樣清甜美好的大少奶奶啊,雖然她如今形容憔悴,但是那雙眼睛依然如往常一般清澈明亮。

    蔭山拉着紫芬的衣袖,動情的說道:“大少奶奶,自打洪家出了事,我想方設法的打聽你和兩個孩子的下落,前陣子有人告訴我說皇城根下面有一個婦人帶着兩個孩子被活活凍死了,我以爲那是你,我站在那亂墳崗上心裏有多難受,你知道嗎?如今,分明是你,可你爲什麼就不肯點個頭承認呢。”

    蔭山說道心酸處,眼角不禁流出了淚水。紫芬望着眼前這個哭的像個孩子一樣傷心委屈的王蔭山,心裏不覺既感動又欣慰,這偌大的京城裏終於還有一個人真心的在關心着自己,記掛着自己,尋找着自己。紫芬把手在衣服上蹭了一蹭,然後伸手輕輕擦去了蔭山臉上的淚水,用杭州話輕柔的說道:“瞧你這麼大的人了,說哭就哭上了,也不怕旁人笑話,我哪能一時三刻就死掉了啊。”

    本來還無比難過的蔭山被紫芬如此一說,又咧嘴大笑了起來。

    年輕的蔭山又一次出現在了紫芬母子的生活之中,他每天都會跑到紫芬棲身的大雜院裏,幫着劈柴、打水,看見房頂漏水又會麻利的爬到屋頂上去修補,站在院子裏擡眼望着屋頂上身手利索的蔭山,紫芬心裏莫名的涌起一絲踏實和歡喜的感覺。

    霞姐兒和磐哥兒這兩個小東西也十分的喜歡蔭山,每天在院子裏和其他孩子們玩耍的時候,只要一看見蔭山笑呵呵的走進門來,兩個小傢伙就會笑着撲到蔭山的懷裏,伸手跟他要好喫的。天氣晴好的時候,蔭山也會帶着霞姐兒和磐哥兒去天橋逛一逛,兩個孩子一人拿一個彩色的風車,快樂的笑聲隔老遠都能聽見。望着蔭山高大的身影,聽着他和孩子們開心的笑聲,紫芬也會微微的笑起來,她漸漸的對蔭山也有了一種依賴的感覺,倘若他有幾天因爲忙而沒有來,紫芬有意無意的總會朝門口望上一望。

    蔭山見紫芬帶着兩個孩子過日子實在是艱難,也不忍心她日日起早摸黑的去收破爛,回來還要爲人縫補漿洗衣物換錢,他讓紫芬安心在家帶孩子,自己會經管她和孩子的生活。誰知,蔭山的一番好意卻遭到了紫芬的拒絕,紫芬最是個要強的女人,她寧願自己辛苦也不願意接受別人的施捨,更何況她也知道蔭山剛剛成名,手裏的包銀雖然漲了不少,但是畢竟有限,他還有一大家子人要去養活,自己和孩子又怎麼能再去拖累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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