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下了好大的雪,整個絡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葉七傾半夜驚醒的時候,才發現掛在臘梅樹旁的那些衣裳忘了收下來,都給雪打溼了。家裏新添的小兒子身體虛弱得緊,穿了落了雪的衣褲又要害病的。葉七傾只得從牀上爬起來,趿拉着鞋子衝進雪裏,將那幾件衣裳救回來草草洗了,又晾在了暖房裏面。
來的人她看着很眼生,可她曉得是誰派來的。她一想到那個名字,渾身最後一點力氣也像是沒有了。先生問她:“這位連城來的先生說是你家裏人,是真的嗎?”話畢還小聲告訴她不要怕。先生顯然是不大相信來人的說辭,因爲他始終記得葉七傾被撿回來的時候,落魄得簡直像個逃難的叫花子。她那時候漢話都說不利索,問了好半天,才說自己原本是里人,從小跟着父親在這裏長大的。彼時太太肚子已經七個月了,想到家裏確實也缺個人手,又看她年紀小,便發了善心留她下來。他依稀記得她說過自己還有個弟弟。
可被問到的時候,她沒怎麼猶豫就說了是。直到葉七傾被帶走了,先生還是理不清頭緒,腦子裏一直在想葉七傾最後說的那聲“是”,聲音低低的,蔫蔫的樣子。他後悔了,想要追出去,卻發現他們已經走了半日了。她被帶到他跟前時,整個人還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他坐在高腳椅上喝茶,臉上掛着不冷不熱的笑,就像他這個人一樣,始終不冷不熱的。他就這樣不冷不熱地問她:“三個月,逃得夠遠的?”是用葉七傾話說的。葉七傾沒有答應,他拿出煙來點上,是書齋裏的老先生用的那種菸斗。他吸了一口,又道:“殺人抵命,方哲雅,你阿爸自己忘本忘得乾淨就罷了,這道理倒也不記得教一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