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因讓君弈帶她上了山寨旁最高的那顆樹,她坐在樹枝之上,吹着紫玉竹簫。
今日夕陽悠長,讓樹木拖出長長的影子,卿因望着遠處的紅日一抹,突然覺得有種莫名的暖意。
大概是紅日鮮活帶給她的視覺感受。
她看着樹底下悠閒逛着的野豬、野兔等,卿因突發覺得自己有做獵人的前途,只要竹簫一吹便不缺匆匆而來的獵物。不過此時,這些動物只是她的玩伴。
卿因在高樹之上搖晃着自己的雙腿,只覺不能再愜意了。京城的日子固有榮華富貴,但卻並無這種自由。若是有朝一日一切塵埃落定,倒是可以尋個安靜地,停下腳步。
她便想着心事,便看着不遠處山寨門。
從這裏可以看到山寨門的前端土坡,只要秦淵歸來,她就可以發現他。
直到日落,一切都沉寂,她停下自己的簫聲。
她靠在樹幹之上,數着自己今日在樹枝上採的樹葉。這樣愜意的時光不知道一別,何日才能夠重新擁有。
“下來嗎?”
她自顧自數着葉子,突然聽到樹下傳來聲音。
她低下頭,臉上頓時露出笑來。她對着下面站着的秦淵點點頭,然後想也沒想就往下面撲去。
秦淵接住她,這時她纔想起這殺千刀的肩頭還有傷。卿因的眉頭輕輕蹙起,看着秦淵。秦淵大概發現了她的顧慮,笑道:“接住你,自然是可以的,無論何時,都無礙。”
這話,實在說得撩人。
卿因的臉唰紅,她將自己的腦袋埋進他寬大的衣袖之中,在秦淵壓低聲音的笑聲之中,頓時起了惱怒。
“你去哪了?”卿因看着秦淵身後跟着的姜泗,想起今日杜瀟的話,心中到底還是起了些許嫉妒。
她不想的,可惜無法剋制。
“去找你想見的人。”秦淵抱着她往山寨裏面走去,臉上一直帶着若有似無的笑。
姜泗跟着兩人的身後,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
她跟着主子去了北疆,在北疆的主子從未展露過笑容,直到他回來重新見到安華殿下,那張臉上纔有了笑容。哪怕他受了嚴重的傷,他也要抱緊安華殿下。
姜泗一瞬間竟不知該如何去看待安華殿下,她曾經見過這位殿下做過的錯事,也見過她對於自家主子的傷害,可是主子對她的歡喜,卻從來不曾消退。
隨之兩人年紀的增進,那歡喜亦與日俱增。
“我想見的人?”
卿因驚喜道。她在心裏揣測幾個人選,在最後那個人的身上圈了一個圈,然後笑出聲。
在走進基地那一刻,她正好擡頭。
“殿下——”
一個小小的人影奔到她面前,她擡起頭對着卿因,顯現那張眸中含淚、淚中含笑的臉。
果然是緗寧。
她在立姜最想見到的就是緗寧,可惜她之前託杜瀟派出去的人手都石沉大海,爲了不作無畏的犧牲,她也不好再麻煩杜瀟。
秦淵將她放了下來,卿因一步摟住緗寧,激動道:“你如何,在北歸山上可一切都好?”
“都好,殿下,一切都好!”緗寧喜極而泣,看着卿因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是重複着“都好”。
時時刻刻的擔心,從早到晚持續不斷的擔心。無論做什麼,她都會想到一去不返、沒有音訊的殿下。
她曾無數次想要上立姜山上去尋找殿下,可是被攔了下來。賢真警告她,若是她一去不返,那就令她家殿下真的孤立無援,連一個尋幫手的中介都失去。
於是她等啊等,若是今日秦王爺沒來接她,她覺得就要等成一塊“望殿下石”。
“安華殿下。”緗寧的身後,兩個溫潤人兒給她請安。
卿因看向他們,這是白嫦與賢真,他們與緗寧在北歸山上相伴過了許久,今日也跟着秦淵一同來了立姜山。
“你們可都好?”
“都好。”白嫦與賢真紛紛點頭。白嫦將手中抱着的小糰子,上前遞給卿因看,爾後道:“這個小糰子,本是沒了生息,吃了您留下的解毒劑,又用補藥吊着,沒想到身子倒是漸漸硬朗起來,現在是個健康糰子了。”
卿因看着襁褓中瞪着烏黑眸子的孩子,心中頓生憐愛之情。
她一直擔心這個孩子撐不下去,前幾日還夢見黃幼墨沒能見到孩子的最後一面,好在如今這個孩子安然無恙。
“既然糰子在這裏,那我們別在等了,快些去裏頭——”卿因接過孩子,哄着他道。
“去裏頭?”緗寧不解地看着自家殿下。
卿因衝她點點頭。
有一個人,比他們都更關心孩子,也比他們都有資格見到這個孩子。她,已經等了太久,無數個日夜都在無淚而泣。
卿因抱着孩子走進小樓的時候。
樓廳裏的每個人都怔住。無論是給黃幼墨喂晚飯的瓊微,還是站在一旁與她吵嘴的程渡,甚至是一旁與顧一在討論陷阱的君弈。
他們都停下自己的動作,轉過頭來看着卿因懷中的孩子。在見到孩子的一瞬間,聽到孩子啼哭的那一秒,他們便意識到這孩子的身份。
黃幼墨白皙的臉在聽到孩子聲音的那一刻,似乎紅潤起來,許是因爲激動,卿因聽到她“啊”了好幾聲。
卿因將襁褓放到她摸索着的手中,調整位置確定她可以抱緊孩子。
“你的孩子,他回來了。他很健康,安然無恙。”卿因道。不知道爲什麼,看着黃幼墨的樣子,她的眼眶突然有些酸,就連心口也有些酸澀。
命途多舛的黃幼墨,總算是保住了自己的孩子。
每個人都很安靜,只是靜靜地看着黃幼墨與糰子。糰子大概是感受了自己母親的氣息,一路啼哭的他突然止了哭,他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輕輕抓住黃幼墨的手。
卿因後退一步,站在秦淵身邊。
她也伸出自己的手,輕輕牽住秦淵的手,然後隱在秦淵寬大的袖子之下。
她輕聲道:“我也和這糰子一樣,再亦不要與你分別。哪怕浮生若夢,哪怕顛倒乾坤,都不要。”
秦淵不語。
那雙總是如潭水一般深沉的眸子,仿若被風拂亂,留下無數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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