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卿因點頭。
“還有,”秦淵嘆氣,看着卿因那無畏的模樣,眼眸裏面一閃而過一絲擔憂,他道:“接下去,我便不能實時佑護你,就連君弈他也要帶兵,你得答應我,好好保護自己。”
這大概是個魔咒。
只要秦淵這般說,她都是要屁顛屁顛跑去涉險的。於是,她擡起頭,捂住秦淵的薄脣,輕聲道:“知曉了,知曉了。你只要記得別在戰場上看到仙子姐姐,被拐跑就好了。”
“殿下真逗,戰場上哪有什麼仙子姐姐,怕是隻有修羅妹妹罷。”
他們的不遠處突然響起聲音。
這聽上去十分欠揍的聲音,卿因轉頭看去,果然是程渡那不要命的臭小子,她剛想轉頭奔去。
她身側的秦淵抓住她的手,將她擁入自己的懷中。
冷松香瞬間縈繞她四周。
“不許涉險,不許涉險,答應我。”秦淵喃語,那聲音低沉,甚至有幾分卑微,卑微得一點都不像秦淵的聲音。這天地之間,只有她可以聽到這輕微的聲音。
“嗯。”她道。
午飯之後,秦淵終於不見蹤影。
卿因拿着一根小樹枝,在屋子後頭的清溪裏面亂攪動,她企圖抓一條活魚回來燉魚湯,經過長達半個時辰的瞎折騰之後,她意識到這是不現實的。
緗寧坐下清溪旁不遠,給卿因補昨日她劃破口子的衣裳。
卿因擡頭向她望去,她那如瀑青絲滑落下來,在陽光的照耀下好似籠罩上一層光輝。卿因的心裏突然有些明瞭,瓊微爲何會回到敬王那處。
都道,女子的心思最是難猜。但卿因覺着女子的心思不過也只有兩點罷了,一是憎怨,統共也就是人生啊寂寥啊父母偏心眼啊世道不公啊,二是情愛,愛與恨。
若是瓊微見了緗寧,她會如何想。這樣純粹之人,宛如一朵未有一絲塵埃的白華,是會讓所有女子嫉妒的,尤其是心中裝着同一人的情敵。
卿因走上前去,偷偷摸了把緗寧束住的發。
緗寧一驚,宛如小鹿的眼眸驚恐地看着卿因,見是自家殿下才放心下來。她道:“殿下可真是嚇煞奴了,殿下快看看,這處繡個小蝶如何,是不是有好看些。”
卿因接過那衣裳,見上頭竟是多了一栩栩如生的小蝶,頓時嘴角勾起一個笑。
“今日之後,只有兩個結果,”卿因道:“一是這荒山濛濛,兩抔黃土埋葬你與我,二便是我帶你回京城去。”
緗寧的膽子到底是小,聽到兩抔黃土,就再亦冷靜不下來,那眼睛裏面都是水波粼粼。
卿因摸着她柔軟的發,又道:“不過你殿下這般厲害,這第一點實在是不太可能。”
她嘆氣。
若是在盛世,她一個帝女只需要考慮今日煮什麼,明日燉什麼,何日嫁予秦淵,這些個傻孩子要許配給誰,便夠了。
可如今,並不在盛世。大昱之亂,齊琊之亂,大荊之亂,亂這一字纔是世道最好詮釋。以往她在京城,並不會關切邊疆,更不去打聽別國他鄉。
遠處隱隱有兵馬相接之音,雜亂而喧囂。
卿因陪緗寧將蔬果洗淨,隨後置放到菜籃之中。兩人洗嬉鬧着,在這戰亂之地的山上,她們活得倒有些颯爽。
直到傍晚時分,卿因算了時間,覺得差不多。這才走到山崖的一端,有圍欄的石坡上,她爬上一顆不高的樹,坐在樹枝上,看着遠處的景色。
可惜,從這個地方望下,只能看到無邊無際的黃昏之景,並不能看到戰鬥場景。
偶爾有廝殺聲。
卿因拿出紫玉竹簫,摸着上頭的紋理。離這裏不遠處的那座荒山密林的怪物們,一旦聽到自己的簫音,將會再次陷入癲狂。
秦淵早上走時,告訴過自己,傍晚時敬王一定會派遣大批將士進入荒山。那麼此時,定有不少兵士正在密林之中迷惘。
簫音一響,無數的將士將會走入黃泉陌路。
她咧嘴一笑,是苦笑。可惜了,縱使是這般,她也不會心慈手軟,都是大昱的子民,但勢必有些將成爲戰火中的炮灰。
簫音悠揚而孤絕,就似最蒼茫天空中迷失道路的燕,死在絕望夜裏的孤狼。
隨着簫音的婉轉變化,卿因聽到自己耳邊傳來遙遠處的哀嚎。風帶走簫音,讓聲音瀰漫在空氣之中,帶回來的是那些氣絕人的痛呼。
簫音從她的手下傳出,在她的心裏留下一道道裂痕。
直到落日餘暉一點點消失於大地,暖意散去,寒涼的夜終於到來,卿因放下自己手中的簫。
“阿因。”
她的身後突然響起一個聲音。
她轉過身,看到阿楠正站在樹下看着她。不知她是何時來的,但卿因覺着她的眼裏似乎有種很複雜的東西。從前她在阿楠地眼裏從未見過。
這種情緒很陌生。
“怎了?我還以爲你已經下山去了。”卿因笑道。
阿楠坐在石坡的高石之上看着她,笑道:“原先是想下午走的,但有些事情還未能確定,這才拖延了。”
“現在確定了?”
“是啊,”阿楠道:“所以我再來看看你,待會我便要走了,百曉生門下萬千奇人,正天南海北過來投奔,他們需要一個首領。”
卿因挑眉,看來這外援還真是不止一支兩支,倒是有許多卿因想都不敢想的勢力。
她看着阿楠,今日的阿楠格外奇怪,她一直看着卿因,那眼眸裏面好似萬般洶涌的浪。
“那我該說些什麼?”卿因看着她,嘴角勾起笑,道:“此去若是路遠,便祝你勿勞勿累,但凡有兇險,便祝你逢凶化吉。”
她那如同凝脂般的肌膚,在月光之中好似暖玉。
阿楠一時呆望,她木然地點點頭。
許久,她扶住跳下來的卿因,隨後認真地看着卿因很久,轉過身又向身後揮揮手,道:“我走了。”
卿因看着她逐漸消失在樹林裏的身影,驟然心酸,突然覺着有種永恆不見的別離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