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娘在宋村很是個人物,她手腳麻利,嘴巴又甜,一向在董家的大廚房幫傭,每月也有好幾吊銅錢賺回家中,村中婦人們都很羨慕她。
青枝前幾日聽說她沾染了一點風寒,這幾天在家休養,已好得差不多了。
她走到黃家大門外,正好遇上黃大娘拿着線香出門拜菩薩。
青枝甜甜叫了一聲‘黃大娘!’,又道:“我也才拜了菩薩來呢!”
黃大娘停下腳步,笑着讚道:“你這孩子心倒誠!你家的情況,也該拜拜菩薩,求她老人家護佑。”
青枝凝重地點了點頭,道:“我也是這麼想的,昨日也是這麼給菩薩說的。可是昨天夜裏,菩薩託夢給我時,並沒有給我說好喫的在哪,反而給了我一根蘿蔔,說是可以治病。”
又低聲神祕道:“特別是心病。”
董老太犯的乃是心病一說,在幾個村子早已經傳遍了,每個大娘都覺得自己是最早猜出這病是心病的人。
果然黃大娘愣了一下,終於忍不住岔開話題道:“青枝,你可知道這十里八村,我是第一個猜出董老太的病是心病的?”
王大娘昨天才說了‘心病’一說是她老人家的獨立想法。
青枝凝重點了點頭,很有政客架勢的回答道:“黃大娘您老人家在董家做事,自然比我們村裏人知道的多。”
又道:“不如大娘您帶着我去董家,把這菩薩給的蘿蔔獻給董老太,豈不是全了菩薩的美意?”
黃大娘不出所料,立即以一副‘你是智障還是你以爲我是智障’的表情看着青枝。
青枝也不多說,只從懷中將那風乾了一夜的歐防風掏了出來。
這一隻歐防風原本就是最小、根鬚最多那一隻,青枝之前都懶得煮它,風乾了一夜之後,更是皺皺巴巴的模樣,根鬚看起來也長長了些。
青枝沒見過人蔘本參,但是這歐防風看起來至少和她前世見過的人蔘圖片挺像。
果然黃大娘有些看住了,她思量片刻,沉下臉來,吩咐青枝道:“你剛纔說的菩薩託夢的事,細細給大娘再說一遍。”
青枝便繪聲繪色,將自己昨日拜菩薩求保佑,回家後夢到菩薩說給了治心病的靈藥,讓自己明日去柳樹下佛龕取,今日一早,如何去佛龕取了這蘿蔔來,說得活靈活現的,差點連自己都信了。
黃大娘一向迷信,聽完不住唸佛,已有六、七分信了。
只是她雖在宋村雖有威望,在董家卻只是一介廚役,畢竟不敢直接去稟報董老太身邊的人。
……但要是菩薩責備怎麼辦?
黃大娘將心一狠,對青枝道:“跟我來!”
兩人去了村長家,黃大娘戰戰兢兢捧着那蘿蔔進了門。
村長果然罵了她一頓,將她趕了出來。
黃大娘好歹在宋村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這一頓罵,成功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她牽着宋青枝的手道:“村長這土包子沒見識!我可是在麗山鎮藥鋪外面遠遠瞧見過人蔘的人!走!我帶你去董家找郎中問問!今日正好是郎中來把脈的日子。”
宋青枝:你說得這麼有氣勢,我還以爲你可以直接帶我去見董太婆……
到了董家門前,黃大娘心中又開始遲疑起來:要是郎中說這就是個蘿蔔怎麼辦?
她把青枝拉過一邊,道:“青枝,自從你爹去了,大娘心裏可憐你,等你大些,準備薦你來董家幫工呢!不過……這天上參的事你要是是胡扯的,那幫工的事可沒門了!而且以後你娘在村裏也難找着事!你可知道?”
宋青枝:一百年前才引入種植呢,周國上下肯定沒人見過……大娘,難爲你想出天上參這名字,很有商業頭腦呢。
她無辜道:“大娘您什麼不知道?我哪裏敢胡扯?”
黃大娘想到宋家一門確實人品清白,青枝平日也是個安靜懂事的,心中踏實許多。
她一跺腳,牽着青枝從後門進去,董家廚房不許外人進,青枝在外面穿廊上等着。
還好黃大娘很快就出來了,又笑眯眯喚青枝隨了她去。
一路上,黃大娘喜氣盈盈地對青枝道:“這天上參可不就是菩薩的意思是什麼!我託人找來那郎中問,郎中拿着瞧了半日,說沒有見過。
廚房中衆人也遠遠瞧了半天,大家都沒見過,哼,天上的東西,咱們凡人能見過嗎?
郎中不敢做主,虧得這時老太太房中的貴香姑娘來廚房催半早晨點心,瞧見了。
貴香姑娘聽說這託夢之事,不敢大意,立時去回了老太太,我們老太太最是信菩薩的,聽了就說想見你呢!
青枝丫頭,你這真是菩薩護佑,我在董家伺候了這麼久,還沒和老太太說過話呢!”
黃大娘自從得知董老太願意見青枝,立即變成了‘天上參’的腦殘粉,對青枝完全沒有懷疑了,不知不覺爲青枝保駕護航起來。
黃大娘……很有團隊精神。
青枝一路張望,董家好幾重大院,院中除了花草,也如宋村人,曬着乾菜。
地主家,也有尋常人家的日常嘛。
中門外,青枝吭哧吭哧在一塊草氈上使勁蹭掉了鞋底黃泥。
很快一個圓臉豐滿的少女走來問道:“黃大娘,夢到菩薩的就是她呀?”
黃大娘趕緊點頭,又滿臉笑着道:“鄉下丫頭,怎敢勞煩貴香姑娘親自來帶進去?”
又囑咐青枝低着頭,不可亂看亂說。
貴香笑道:“我們老太太最憐惜貧小的,無事。”
帶着青枝進了後院。
青枝不敢多事,只低着頭,瞧見貴香帶着一串銀鐲子。
得換多少豆子喫呀。
她肚子好餓。
又七繞八繞,最後總算走進了董老太房中。
門窗都擋着紗簾,大約是爲了蚊蟲不進,傢俱都厚重結實,空氣中有清新的果子香。
有個慈愛的聲音道:“不用害怕,來我面前吧。”
這老婆婆看着脾氣很好的樣子。
青枝想起自己的外婆,笑眯眯地走到了她面前。
那老婆婆指着身邊一個盤子道:“聽她們說,這是菩薩給你的?”
漆木盤上鋪着紅絨布,上面正是那腐國蘿蔔。
青枝心中一喜,這樣鄭重地放着,顯然董家已經信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