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李逵的逆襲之路 >第217章 和稀泥
    “怠慢了,怠慢了!”

    範純仁老爺子遠遠的從自家寶驢背上爬下來,然後邁着小碎步,在一干潁州官員心驚膽戰的目光下,小跑到了蘇軾的面前。

    “子瞻,何需這些靡費,讓老夫羞煞矣!”

    “老相公來潁州,我等地方官員來迎接是朝廷禮法,老相公莫要不安。”

    蘇軾迎着範純仁,介紹起潁州的官員:“潁州通判,徐讓,徐寶叔。”

    “好,好,精幹力強,國之幹才。”

    “潁州推官,王希。”

    “好,好,年少有爲,一表人才。

    “穎州禁軍統領,信陽軍統領,趙慎。”

    “好,好,英武豪邁,國之屏障。”

    ……

    不到一刻,每一個被蘇軾引薦的潁州官員都對範純仁老爺子的感覺極好。有種想要投效門下的衝動。可惜,範純仁是副相,身份高到穎州只有蘇軾能夠接待。

    其他人就算有種肝腦塗地的感激之情,恨不得爲範相效死的激盪,卻只能遠遠的看着範純仁在蘇軾的陪伴下,上了馬車。

    在車上,蘇軾就詢問起了範純仁:“堯夫兄,朝廷怎麼派你來了?”

    “不好嗎?”

    範純仁覺得自己的光輝形象有受損的危險,笑呵呵道:“如今四海靖平,國庫殷實,百姓安居樂業,文臣武將皆有所職,些許疥癬之疾,無關大雅,老夫來處理完全沒有問題。”

    用一句話來總結範純仁的話,就是天下太平。

    他不僅是這麼說,也是這麼想的,這纔是他的強大之處。作爲保守派的中堅力量,範純仁並不認爲激進的朝廷會給大宋帶來福祉。反而,大宋需要老成持重的穩健,用大宋的財富,大宋的創造力,大宋的強大財力,讓大宋繼續成爲最爲強大的存在。

    蘇軾原先也覺得這一套可行,但是當他離開朝堂之後,看到了鄧州,禹州,潁州的情況,產生了懷疑。百姓喫糠咽菜的苦日子騙不了人,如果百姓對朝廷失去了信任,那麼朝廷還是那個朝廷嗎?

    範純仁是長者,也是德高望重的老臣。

    他都持有這種想法了,其他人恐怕持有同樣想法的人很多。一旦大宋受到天災人禍,百姓受到蠱惑,這樣的朝堂如何能夠平定天下百姓的怒火?

    知道想要說服保守派很難,可是蘇軾決定試一試,他張口道:“堯夫兄,子瞻愚鈍,天下局勢我不得而知,大宋是否四海靖平,我卻有點想法。”

    “這不重要。”範純仁一反常態,面對蘇軾,他沒有裝的必要。大家都是熟人,誰不知道誰啊!

    他指了指街道兩邊觀望朝廷欽差的百姓,對蘇軾道:“百姓離開了土地,還有工可以做,都一樣能夠活下來。你我都明白,我大宋強大的原因不是因爲土地廣袤,更不是因爲軍隊強大。而是因爲大宋的商品是天下最好的商品,大宋的工匠是天下最能幹的工匠,大宋的商人是天下最爲有遠見的商人,憑藉這些,我大宋纔有立於不敗之地的資本。動搖王朝根基的糧食問題,大宋也沒有。大宋這幾年的糧食儲備一直在增長,折騰,真的很沒必要。”

    “大宋的大戶兼併土地,大都和官宦有關,如果要壓制大戶,就是壓制官宦,你我都明白,官員都不滿了,百姓滿意有什麼用?大宋幅員廣袤,官員幾十萬計,百姓億兆,如果讓官員不滿了,這天下的百姓誰去管理,靠着你我這些享受朝廷厚祿的高官嗎?”

    “到頭來,還是一團糟。輕者動盪,重則損壞社稷之本,牽一髮而動全身吶!”

    說到這裏,範純仁雙手一攤,苦笑道:“你做不到,我做不到。君實是個實在人,他也想做好事,把所有的事都攬在身上,可是你也應該聽說過,他是被累死的。才兩年都不到,就被累死了。所以,發現積弊,就像是看到了膿包,不要急着去挑破,萬一挑破之後惡化而亡,還不如靜靜的看着,說不定哪天……好了呢?”

    蘇軾氣地鼻子都歪了,可是想要說服範純仁,還真的沒多少辦法。

    他曾經也是保守派中的一員,雖然有點標新立異,特立獨行。但總沒有改革派那麼激進。

    保守派的一套做法,蘇軾這麼聰明,能不明白?

    太激進了,社會矛盾沒出現,朝堂矛盾就出來了。大宋,太大了,一旦引起政局不穩的狀況,百姓安居樂業又什麼用?

    唐朝是強大,但是強大的唐朝還不是死在了自己的手中?

    唐朝是死在了百姓的不滿之上嗎?

    不是。

    唐朝是死在了官員的不滿之上。割據,不過是表象而已。

    保守派是以史爲鑑,並非是故意軟弱無能。他們和靖康之恥的投降派有着本質的區別,如果是眼下,遼國打過來了,司馬光等人也不會妥協,立刻會變成強硬派。

    別說範純仁了,蘇軾當年連和司馬光吵架都沒有吵贏。就連能力卓絕的章,當年庭議的時候,屢次敗北於保守派之下。最後一次御前辯論,章賭上了一切,卻最終以慘敗收場。最後改革派成爲失敗者,在朝堂一蹶不振,開始了被貶謫的經歷。

    別以爲保守派一點本事都沒有,他們都很聰明,而且說出的道理,讓人無法辯駁。

    大宋制度不好?

    那麼能不好成什麼樣?

    大宋能壞成什麼樣,大家都清楚,至少不會亡國。

    但是改革派的想法,就拿章爲例,這位的想法,對內高壓,對外尚武。聽着似乎挺熱血沸騰。可實際上,結局難料。對外,揍吐蕃,平定西南,吞併大理國,滅西夏,決戰燕雲十六州……

    只要有一次大的潰敗,大宋就要萬劫不復。

    這是改革派的軟肋,也是無法忽略的戰略部署。

    所以,改革派豐盈國庫,本來就不安好心。說是狼子野心也不過。而保守派呢?甘願自在,維持現狀,一百年都過來了,再過一百年難嗎?

    不難。

    可要是折騰起來,再過二十年大宋就要風雨飄搖了。

    範純仁的話,坐在車架子上的李逵都聽明白了,說不驚訝,是假的。裏外裏,聽起來都是道理,琢磨一陣,似乎又感覺不太對勁,可是讓人難以反駁。

    他頓時對範純仁爲代表的舊黨有了更深的認識。他們不是蠢,而是因爲大宋表面的強大被捆住了雙手。原因就是,大宋外部的威脅,小之又小。西夏已經不復仁宗時期的強勢,遼國更是歌舞昇平,沒有草原部落的驍勇。

    大宋的外部威脅近乎於沒有,這時候折騰,恐怕真不能讓大宋更強大。

    李逵急忙搖了搖頭,覺得範純仁這老頭有毒,說話的功夫,差點被這老頭給蠱惑了。

    別以爲舊黨保守,就做事拖拉,第二天,範純仁就開始辦公。

    實際上,頭天晚上,他就開始查看卷宗。

    首先考察的是常平倉貪腐案,賈道全等人被提審。

    被押解上堂的賈道全,看到範純仁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他愣住了,這位高官的面相一點也不威嚴,看着還有點面善。

    “案犯賈道全,可有家眷在押?”

    徐讓趕忙站起來答道:“啓稟相爺,案犯家眷在逃,我等正在極力抓捕之中。”

    “可悲啊!一人犯錯,全家不幸,我看過卷宗,都是女眷,想必也多半是被拖累,徐通判是否有緩和的餘地?”

    徐讓愣住了,他豁着大嘴,傻傻不明所以的看着範純仁,範老爺子。心中怒吼不已:“您老的立場歪了,這是朝廷欽犯,是造反的頭子,要誅滅三族的重罪,怎麼可能如此糊塗,說放就放?”

    可是範純仁更本就不給徐讓反駁的機會,反而臉上對着和藹的柔和樣貌,對賈道全道:“爲私憤,引起了兩個莊子的廝殺,死人無數,案犯賈道全,你可知罪?”

    賈道全愣住了,他沒有賄賂過上官,甚至連疏通關係都沒有,怎麼這位大老爺一開口就好像在替他說話?

    造反,和因爲私憤殺人,前者就不用說了,親戚都要跟着倒黴。後者,只誅殺首惡。也就是說,範純仁一句話,將他家眷的罪責都免除了,他雖然被折騰的夠嗆,腿也斷了,身上更是傷痕累累。可是賈道全此時此刻,臉上竟然有了一絲感激和輕鬆,神色也坦然起來,埋頭頓首道:“罪官知罪,願以重刑明法典,請大人判罪官死罪。”

    “好啊,好啊。悔悟從來都不晚,不過你雖然有悔悟之心,但是法理難容,死罪難逃,爾可明白?”

    “罪官明白。”

    “你該知道,不少百姓因你而死,查沒所有家產,撫卹百姓,可以疑義?”

    “沒有。”

    “還有要交代的嗎?”

    “只求速死!愧活於世。”

    “可惜了!”

    範純仁捻着鬍子,一臉的悲天憫人。

    高孝立低頭在堂上跪着,嘴皮子飛快的上下碰着,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音來。

    明眼人一眼就看出這位是在咒罵不已。可惜面對範相,他一點辦法都沒有,就連亳州主家的家主,恐怕面對範純仁也沒一點辦法,不僅沒有辦法,還要供起來。

    高孝立都快壓不住胸口的怒氣,心說:“這糊塗宰相,哪兒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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