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此霧之濃,遠勝之前。

    煉寶時逸散的濃霧,雖然也罕見,可畢竟未有法力干擾,肉眼也可看透十步之外。但此時經田不易之手弄出的濃霧,勾連了天地靈氣,增益了其自身法力,霧氣之濃,雖撤了法陣支援,卻讓人如同全然失了視野與感知,自身以外竟全不可見!

    就是腳下地面,也被騰起的霧氣遮蓋,非得趴着方能看清地面。

    此刻聽着腳步遠去,衆人終於心慌。之前信誓旦旦的宋大仁,也被衆人埋怨起來“大師兄,您不是說這霧一會兒就散嗎?”宋大仁面上掛不住,忙道“可能,師父只是另有要事,一會就會將霧散去、吧?”

    其他人哪裏還信,沒見師孃都說清楚了嗎?

    有人連忙大喊“師父,您一走了之,弟子幾人該如何是好呀?”

    只是衆人喊了一陣,哪裏有田不易的迴應!當此之時,弟子中有個甚爲粗啞的聲音,低低地道“我敢打賭,師父定是試用法寶弄出意外,卻又收不回去,怕丟臉,所以趕緊跑了!怎麼樣,你們要不要賭?”

    幾個師兄聞言,無不被他嚇了一跳,連忙拉開幾步,像是要跟這愚蠢之輩劃清界限!果然,濃霧裏傳來矮胖師父憤怒的咆哮“老六!別以爲你捏着嗓子我就聽不出來!你給爲師等着,待濃霧散盡,爲師便要親自來,好生指導指導你修行!”

    杜必書“汪”的一聲哭了,連忙跪地大喊“師父,弟子知錯!您老大人不記小人過,且放過弟子這一遭吧!”

    然而回應他的,卻只是乾脆利落,猶如舌綻春雷般一句“滾,沒門兒!”

    得益於田不易的意外之舉,大竹峯上下一衆,皆被動進入閉關之中——霧氣太濃,視野與感知皆受限制的情況之下,實在不便外出。唯有六師兄杜必書,負責爲所有“閉關”之人送飯,勤勤懇懇力圖可以彌補當日失言過失。也得虧田不易雖氣他胡言,倒也不至於讓他一個人在濃霧裏摸瞎,便派出了由來只吃不做的傢伙爲其領路——那便是導航犬,大黃!

    “汪!汪汪汪!”

    秦燁聽得小院外一陣犬吠由遠及近,便知來人是誰,忙出身相迎。濃霧瀰漫已然三日,今天方纔有了消散的跡象。因爲之前不眠不休在太極洞呆了半月,秦燁也不想再進去宅着,故此穩固修爲只在自己居住的小院進行。

    這幾日裏,一應飯食用度,都是六師兄杜必書送過來。

    雖然此舉有師父田不易責罰的意思,但秦燁乃是師弟,自不能失了禮數。果然,走出院子,迎面便遇上提着食盒的杜必書。秦燁連忙笑着見禮“六師兄,多謝你送飯了!”一面迅速把食盒接過來。

    衆師兄弟雖然對其遭遇有同情之意,不過杜必書自己卻看得開,甚至隱約有些慶幸的意味——若非這濃霧連日不散,自己豈非要因那次失言,而正面面對師父的怒火?似這般過了幾日,他又殷切勤快,每日送飯不停,田不易的怒火過了後,也便不會再向他發出來。

    杜必書自是看出這一點,故此也臉上笑嘻嘻地,絲毫沒有受懲罰的苦惱“小師弟,你的修爲穩固了嗎?”秦燁回答“多謝師兄關心,已經穩固下來了。”就在這時,他感覺腳下有東西在扯自己褲腿,低頭一看,大黃狗口裏咬着褲腿,一雙狗眼諂媚地“嗚嗚”叫個不停。

    “死狗!”這大黃狗已在死皮賴臉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不能跟它客氣,“沒見我飯都沒喫嗎,一邊兒呆着去!”

    那大黃也似完全聽懂意思,瞅了一眼食盒,放開了褲腿,嘴裏“汪汪”答應一聲,便跑到院落涼快處趴着。只是那雙眼睛,一直沒離開過眼前之人。

    “師兄,可還有事兒?”秦燁看出杜必書猶豫,畢竟往日他送完飯,徑直便離去,“若是有需要小弟幫忙的,但說無妨。”

    杜必書見說,哈哈笑了笑,只道“是有點小事兒,不過也不必急於一時,你先喫飯!”

    等他擺開食盒用了飯,杜必書道出來意,秦燁方纔知曉他竟是向自己請教修行當中的一些疑惑。見是此事,秦燁一笑之下,自然不會拒絕。要知道,往日他初涉修真時,問題比誰都多,而且逮着人便問。大竹峯上下不管哪位師兄,只要能夠解答的,無不耐心指教。此情此誼他一直銘記在心,現在秦燁因爲有點修行天分,幸運的走在了衆人前邊,自然願意回報於衆人。

    只是此等事情,絕不能是他先提出,不然有冒犯的嫌疑。

    但杜必書主動來問,便不存在這些問題了。以他的修爲,正處在第三層過度第四層之間,即是“煉精化元”一步。前文也曾提及,“煉精化元”沒有什麼捷徑,乃是水磨功夫。天資好的此一步走得快,天資差的走得慢,也有走了彎路數十年難以突破的。

    杜必書也是田不易座下弟子,修行大方向自是不會出錯。

    他只是有些修行裏的小疑問,以及某些與他之前種種“異想天開”想法類似念頭,不敢與尊師講訴,與同門交流卻是沒有妨礙。秦燁不存私,把修煉心得一一講出,解答了一些疑惑,否定了一些猜想,兩人一番交流,也算十分愉快。半晌之後,杜必書歡喜而去,惹得在院落裏等了半晌的大黃,焦躁地朝他“汪汪”叫個不停,直到屋裏傳來一個聲音,道是“死狗進來”,它方纔息了聲響,尾巴甩個不停奔入屋內而去。

    大約兩刻鐘之後,大黃狗臉愉悅,似享受了莫大好處一般,邁着囂張的八字步走了。留下真元消耗甚大的秦燁,靠着房屋裏的木牀癱坐在地上。

    ——唔,大黃體質,似確實比之前要好,一時妄爲莫非真能等到收穫?只是這傢伙也實在蠢笨不堪,想那些天生地養的野外靈獸,開啓靈智之前便會自發吞吐靈氣,做簡單修行。可這死狗機緣遠甚他物,早早生活在青雲這種修行聖地,卻連個吞吐靈氣都不會,除了活得夠久,竟一無是處!也是虛度狗生,浪費糧食!

    方纔他本來打算以真元在其體內流走,教其記住那般感覺,然後學着自己吐納修煉,不成想死狗只知道享受現成,一點自食其力的覺悟也沒有,只把秦燁累了個夠嗆。

    擡頭望了一眼屋外小院。

    幾叢青竹,比當年剛上山時茂密了許多,不過限於環境如此,它們卻沒有擴展開來。另一側的古松,卻一如當年那般悠然,除了伸展幾條新枝,便沒了其他的變化。小院石塊鋪就的路面,縫隙裏已然長出青草。寧靜的庭院,和着尚未消散開的霧氣,的確有一種讓人忘卻煩憂的靜謐在其間。

    看了看天色,時日尚早。

    秦燁貪婪地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回覆心神,重新盤坐而起調息回覆起來。經歷了閉關半月持續不斷的消耗、恢復磨礪,在全無干擾之下,他的真元恢復速度比以往快了將近一成,可謂進步斐然。

    待恢復完畢以後,他便開始研究“五行凝劍訣”來。

    修行,便是如此。

    沒有光風霽月,沒有電閃雷鳴,有的只是兩袖之間清風嫋嫋,以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間斷、不停止的努力修行。

    “五行凝劍訣”,乃是一門術法。雖然其名字之中,也帶了“劍訣”二字,但它顯然並不是尋常意義上的“劍訣”。其實,它關鍵之處,乃是“凝劍”二字。秦燁研究一番之後,才發現此門術法重中之重,其實只在一個“凝”字上,劍只是其形。若是能掌控此門術法到精深處,別說“凝劍”了,就是你想“凝掌、凝拳”,乃至“凝燒火棍”,也只是隨你心情罷了。

    之所以青雲流傳下來的乃是“五行凝劍訣”,秦燁覺着,除了有青雲弟子多是劍修之外,也有劍器銳利、迅捷,亦且靈活多變的緣故。不過此時思索那般久遠之事,顯然過早了,想要深入研究此法,至少得先學會精通之後再說。

    當即在心中默默回想了一遍術法口訣,而後右手掐了一個手訣,凌空一劃,口中輕喝一聲“凝”!便有一道霧濛濛的水汽瞬間聚攏而來,形成一個三尺左右的劍形。秦燁自然不滿意,這劍形說是虛有其表都擡舉了,完全只是個水霧聚集而來的空殼而已,當即伸手一揮打散劍形,又自重複了一遍剛纔的動作,憑空再度凝聚一柄“劍”來。

    “唔,真元耗費過大,其形臃腫,再來。”

    “其形已有,凝實不夠,再來!”

    “形神不足,駕馭費勁,再來!”

    時間飛逝,靜謐的小院落裏,一束清幽的月光灑落而下。

    有從修行之中清醒過來,打算歇息一陣的弟子,猛然見了院落之中月光,心中一動,往那遠處眺望,原來不知不覺間,田師意外製造出來的濃霧,已然消散退卻。闊別三日的明月,再度與大竹峯的弟子們重逢。

    杜必書雖說心裏有數,但還是勤快的一早將飯送到師父、師孃住處。

    蘇茹憐其幾日裏送飯不辭辛勞,便開口對他道“老六,既然霧氣已散,明天就無需送飯了。我與你師父,自會去廚房用飯。”

    “師孃,”杜必書想一口答應,不過還是悄悄偷看田不易的反應。田不易豈會注意不到他的小動作?“哼”了一聲,沒有多說,在其高興應下之後,這纔開口叫住他“老六,回去把大仁叫過來。此次老七修爲突破,又兼‘霧隱’出世,當屬我大竹峯幸事,合該慶祝一番——明日便讓你大師兄下山一遭,採買些豐盛食材回山,你且通知其他人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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