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不幫我?你功夫那麼厲害!你和我爹可是朋友啊……”
“朋友也好、親人也好,幫忙是情義,不幫是本分。”水臨淵嗤道:“你可千萬別以爲,和別人有了點關係、交情,就有權利讓別人爲你赴湯蹈火!”
吾羲徹底低下頭,趴在馬脖子上嗷嗷哭起來。從前有爹孃庇護着,只覺得天地浩蕩,生活無不快意順暢,眼下在父母雙亡,自己連報仇雪恨都不能!
水臨淵見小孩兒哭得悽慘,嘆口氣道:“你要想報仇,也不是沒有門路。”
小孩兒擡起頭看着水臨淵:“你從現在起好好一等一的功夫,過個十年八年,成爲一等一的高手,那時候,你想報仇,還不是很簡單嗎?”
吾羲想起那句“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俗話,大約都是當時無力報仇,積年累月地臥薪嚐膽,才終於有能力和機會報仇雪恨的……只是,這故事,自己也要來演上一回嗎?
“那我爹孃的……頭,也要找回來。”吾羲眼角簌簌落淚。
“救禹州城那羣饑民的時候,頭被人偷走了……”
吾羲愣了愣,又趴在馬背上哭起來。“你都幫那些認識的饑民,都不幫我爹報仇!怎麼有你這樣的人!”絕望地瞥了一眼那瀟瀟灑灑的素袍子:“喂!你不幫我報仇,那你教我功夫總可以吧?”
“我不叫喂!”
吾羲嘴巴一癟,鼻涕淌出來:“真人,求你教我功夫……”
“那你得先拜師纔行……”
水臨淵見小孩兒抱着馬,哭得滿臉鼻涕眼淚,卻不再折騰,便鬆了口氣。
他沒有告訴吾羲,從禹州太守哪兒問出來的消息,劉承蔭是兵部尚書劉芳的兒子,如果由着吾羲往這條線去查,只怕是會和朝廷牽扯不清。
況且,他也不想讓吾羲小小年紀就內心充滿仇恨,雖然他現在滿心滿腹的悲慟和仇恨,但是沒有具體的仇恨對象,時間久了,也就不知道自己去恨什麼了。
至於報仇……水臨淵眯了眯眼,他直到現在仍然覺得,吾昊陽和奚女的死,是不真實的。也不僅僅是因爲這死亡來的突然,而是他潛意思裏就覺得,吾昊陽和奚女不會死,至少在他們老的牙齒羅光,鬚髮脫落之前,死亡是不可能和他們沾邊兒的。可是那兩顆污濁的人頭吊在那裏,彷彿是在諷刺水臨淵: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可是那兩顆頭被一個莫名的少年偷走,竟無從確認,查無蹤跡……因此水臨淵心裏還是有一絲希冀,除非他確認了那兩顆頭就是吾昊陽和奚女,所以當那人頭不翼而飛時,水臨淵心裏是鬆了一口氣的:當事情的結果難以承受時,留一線渺茫的希望也是種自我救贖。
如果吾昊陽和奚女真的死了呢?如果那兩顆頭確實是吾昊陽和奚女呢?水臨淵想到禹州太守提到的那個叫‘劉承蔭’的人,眸中寒光凜冽:該死的人,一個都不會少!
荒原上密密麻麻駐紮了大片的營帳,主將營內,一身鎧甲的中年將領和一身華服的青年,正在聽一名士兵報訊。這士兵正是禹州戍兵,此時騎了快馬剛到此地,連臉上的汗都來不及擦,但他臉上的汗是因爲惶急還是因爲害怕,就沒人知道了。
士兵注意到這年輕人臉色蠟黃,也一直不見他使右手,右邊的臂袖直直垂着,看起來似乎是空的。
這華服青年正是被吾昊陽卸了右臂的劉承蔭,他一臉陰鷙地看着士兵:“你說,有個身穿素袍子的道人搶走了那對人頭?還殺了禹州太守盧鶴平?還搶走了兩車的糧食?”
“是。”士兵決定還是按照禹州統領的吩咐彙報。
鎧甲將領道:“劉公子,那城裏掛了一男一女的人頭,是怎麼回事?”
劉承蔭將地上的兵衛斥了出去,才道:“我這條右臂,就是被一個來路不明的江湖漢子給砍的。那人武藝極高,我帶的百餘精兵竟絲毫奈何不了他!他因聽了一些歹人惡語,收了人家銀錢,要來取我性命。我當時心繫糧車,百般周旋,那人才答應到禹州之後才殺我。我便途中偷偷飛書跟主子求救。到了禹州,這惡人不由分說就卸了我一條胳膊,我們使了個連環計才把這個人弄死。這斷臂之仇,我心裏實在氣恨不過,便把這夫婦人的人頭掛在城裏,公告這人搶燒賑災糧的惡行,讓那饑民朝他們潑爛污。”
那將領撇開此時不談,道:“那素袍道人,行走亂軍之中如入無人之地,頃刻間造成大片傷殘,此人真是可怖又可惡!”
劉承蔭道:“斷我臂膀的那個就是這樣的人!”
那將領點頭道:“這樣的人,劉公子是怎麼給拿下來並斬首的呢?”
“哼!”劉承蔭冷笑:“這人雖然厲害無匹,可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有人能對付他,倒是一個傷亡也沒有!”
“哦?竟還有更高深的人?不知是何方神聖?”
劉承蔭道:“我也不知道,主子傳信與我,說他自會招人解決了這個禍害。果然不出三日,兩顆人頭就整整齊齊送到禹州了。”
“主子身邊果然高手如雲,”那將領神往道:“江湖處處有奇人吶,若得一見……”
劉承蔭白了他一眼:“黃參將!主子命你統領兩萬精軍去禹州,扮作城民駐養,你就安安心心的帶好這些兵!”
“那自然是,末將絕不會壞了主子的大事。”
帶着沉悶呆滯的吾羲回去時,天已經黑了。之前愛咋呼的吾羲,還沉浸在濃郁的悲傷和無能的沮喪裏,不能自已。
水臨淵本想就地休息一夜再趕路,和光卻拉了水臨淵去看還在昏睡的桃桃,桃桃渾身高熱,氣息微弱,斷續不勻。
“這孩子看起來病得很嚴重,快不行了,我們得快些趕去神農架。”
四個人便不再停留,快馬加鞭連夜趕往神農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