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還真早哎！”店家說話的強調打着轉兒，彷彿唱歌一般，朝屋裏嚷了一聲：“小羅，趕緊招呼客咯！”</p>
店家的小哥麻利地將一屜晶瑩飽滿的大包子並一大碗粥端上來。吾羲舀一口粥，那粥的米粒各個開花，含在口中登時在嘴裏化開了，香濃無比。</p>
吾羲坐在門口，一手牽着馬，一隻手喫飯。</p>
水面上煙波浩渺，沿河兩岸的房屋都隱在薄霧裏。一隻狹長筏子，在霧中緩緩滑動，帶着斗笠漁翁撐着長長的竹竿，將水撥的嘩嘩響。</p>
“出太陽咯~”漁翁的嗓音高亢洪亮，帶着江水連環的悠悠意味。那霧變得透明起來，一抹金光透出東方天際，頃刻間，煙銷日出。</p>
那筏子磕了岸，竹筏上忽然一道人影躍起，直接落在岸上，驚得筏子上魚鷹紛紛下水。</p>
這人腳上踩着一雙草鞋，身上穿了一套短打，蓬蓬的短髮，五官英俊，是個朗眉星目的年輕小夥兒。</p>
他一邊走一邊從身上摸出來一粒銀錁子，頭也不回地往筏子那頭一扔，銀錁劃了道弧線，穩穩落入漁翁腳邊的魚簍裏。“謝謝伯伯咯！”</p>
那老翁朝魚簍裏瞥了一眼：“哪裏用着這許多錢咯？”</p>
那年輕人也不答話，笑着擺擺手直接往這家早點鋪子來。</p>
店家笑呵呵迎道：“來咯！”又朝小羅道：“一屜肉包、一碗豆花。”</p>
那年輕人笑道：“老闆發財！請了個小二哥？”</p>
店家笑呵呵將年輕人往屋裏請。</p>
“不用，我還坐老地方。”年輕人擺了擺手，瞥了眼吾羲：“喲！今兒我不是第一個咯！”</p>
吾羲見那年輕人與店家言語間頗是熟絡，該是常客。</p>
這年輕人走到靈驌的面前，嘆了句：“好馬！”伸手要去摸馬頭，卻被靈驌嗤了個響鼻。</p>
年輕人斂去臉上的笑意，神色威嚴起來，目光沉沉。靈驌踏了踏蹄子，縮了兩步。</p>
吾羲忙扯住繮繩，打量這個年輕人，怎的一個眼神就讓靈驌往後縮？</p>
年輕人嗤笑一聲：“都說‘人善被欺，馬善被騎’，這哪是善惡的問題？明明是強弱的問題。”</p>
小二哥小羅已經端上來了一屜肉包，把豆花芡了汁兒穩穩端過來。都放在吾羲的對面。</p>
年輕人坐下，攪了攪豆花，也不用勺子，端着碗呼嚕喝了一大口，然後砸吧嘴，彷彿吃了人間至味。又用筷子插了肉包，一口咬下半個，燙嘴，剩下的半個肉包湯汁外溢，散發濃濃的肉香。</p>
吾羲已經很久沒有沾葷腥了，聞到這味道，有些愣，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他剛纔完全沒有想起來要肉包子。</p>
吾羲看這年輕人，遲疑了片刻，覺着這肉包的味道實在誘人，便伸了筷子夾了年輕人的一個肉包。又將自己的素包子夾了兩個，放在對方蒸屜裏。</p>
年輕人笑了笑，也沒說話。</p>
吾羲咬了口肉包，只覺得鮮香四溢，滿口流油，幾乎要咬了自己的舌頭。</p>
二人無話，卻是同時喫完了早點。</p>
那年輕人將筷子一擱，道：“店家，身上沒銀錢咯！記個帳，等領了工錢還你！”</p>
那店家笑道：“好嘞！今兒是二十五個錢！”</p>
那年輕人正要走，卻見吾羲渾身上下地摸索。</p>
吾羲又起身渾身上下從裏到外摸了個遍，還是沒有。昨天在善淵閣蒐羅的幾粒碎銀子，不知顛到哪裏去了。立即尷尬得滿臉通紅，想了想脫了身上的袍子：“店家，我銀錢丟了，我這袍子抵給你吧。”</p>
店家看了那一眼素袍子，一頓早飯，哪就能至於讓人脫了衣服抵錢？喫虧是福……店家正要擺手。卻聽旁邊那年輕人道：“店家，這位小友的飯錢，也記我帳了。”</p>
店家心下鬆快起來，道：“他是十五個錢。”</p>
年輕人點了點頭。</p>
吾羲愕然：“你我萍水相逢、素不相識，你今日替我付了錢，日後未必能還上。”</p>
年輕人道：“沒幾個錢兒，不必你還了。小友一人獨行？要往何方，路途幾何？”</p>
吾羲道：“我要去帝京。”</p>
年輕人瞭然，朝店家道：“麻煩店家再備些饅頭，易存放的乾糧，給這位小友，都賒記我賬裏咯。”</p>
店家應了，忙去備辦。</p>
吾羲感激道：“大哥哥仗義疏財，還未知貴姓高名？”</p>
年輕人道：“也沒幾個錢，我也沒名沒姓。”</p>
吾羲還要感謝，那年輕人卻已經匆匆走了。便問店家：“剛纔那個大哥哥，是什麼人？”</p>
“他呀，叫不戒咯~是明月樓裏的跑堂。”</p>
這邊小二哥將饅頭乾糧過了，交到吾羲手裏，朝店家憂心道：“東家，你不怕那人賴賬呢？”</p>
店家記了帳，笑道：“不戒，是不會賴賬的。他不缺這幾個錢。”</p>
吾羲又問那店家：“明月樓在哪裏？”</p>
“明月樓在明月湖的中央，順着這條江，往上游走個三里路就能看見明月湖了。”店家看了一眼吾羲，笑道：“明月樓是湘南最大、地方最雅、姑娘最美、才藝最好、花銷也最闊氣的勾欄院，一頁千金都是尋常，入門費都得百兩銀子。只是你現在身上沒有銀錢，進不去的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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