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幻想江湖羣英錄 >第60章 雲夢澤明月樓高
    不戒靸着草鞋,踢踢踏踏進了明月樓。

    兜頭一盒香氛砸過來,正中不戒的鼻樑,不戒忙接了香粉盒子,鼻樑上圓溜溜一團白粉。“倚紅姐,這紅顏鋪子裏的香粉,百兩銀子一盒,貴得冒血呢”

    樓梯中央漫步下來一個身着紅衣的窈窕女子,豔紅的衣衫隨意披着,雲鬢墮在一邊,臉上只拍了一半的粉,遠視如半面妝。

    這女子生的極好看,從還素着的那半邊臉就能看出來。眉不畫而有黛色,眼不畫自生媚意,脣不點不褪緋紅,是個天然麗質的美人。

    她赤足匆匆下來,衣衫飄搖間,隱約露瑩白袖長的和腰肢,小腿纖細,大腿豐腴,纖腰不盈一握,行動間扭擺如同風中蒲柳,搖曳多姿。紅豔豔的抹胸鬆鬆裹着豐滿的胸脯,顫巍巍蕩着。

    看的不戒是心曠神怡。

    獨倚紅看見不戒臉上的白粉,像個小丑角兒,便擡了蔥白的纖指,掩鼻噗嗤一笑。

    不戒笑道:“來明月樓的客人,都是“肯爲千金博一笑”,倚紅姐一笑千金,我竟平白得了一千金,好大運氣”

    獨倚紅奪過不戒捧在手裏的香粉盒子,繼續拍臉:“就你貧跟你說了多少回了你在明月樓做事,好歹顧及點明月樓的場面,你穿了這一身打扮出去晃盪,存心想丟明月樓的臉麼”

    不戒道:“倚紅姐,我就出去喝碗豆花,何必穿的那麼拘謹。那老張家的豆花和肉包子是真好喫你看爲了不叫人看見,我還特意起的大早,就爲他那一口。”

    “又不是不讓你出去,只是給你那些好好的衣服不穿,非得穿這一身寒酸樣兒,教人看見,不埋汰我們明月呢”

    “好姐姐,他們給我的衣服,那矜貴着呢,我就喫個早點,穿了那些反倒不自在。”

    “你自在歸自在,爲何偏偏穿個破草鞋”

    “我五個腳趾一邊長,挑鞋。姐姐給我買的那幾雙鞋,看着體面,穿着磨腳,難受,還是草鞋穿着舒服。”

    獨倚紅瞥了一眼那雙大腳,果然是十趾均長,彷彿比齊了長的。兩腳小指外側,紅彤彤一片,還有未褪淨的皮,顯然是平時穿鞋磨蹭的。

    細長的十指尖尖,點着猩紅丹蔻,朝不戒眉心一點:“就你的事情多趕緊把正經衣服換上了今天,有個特別的客人要來。”

    不戒道:“什麼貴客,連侯爵都不入眼的獨倚紅,都正經起來了”

    “他之所以特別,是因爲有很多人要殺他。”獨倚紅左右瞅着看着小銅鏡裏,臉上的香粉拍勻了,啪一聲合了香粉盒子:“他死便死了,我不關心,只是就不死在明月樓。”

    “明月樓又不是沒見過血,怎麼他就不能死在明月樓”

    “因爲繁星姐交代了,因他和明月樓有些故事,必要保他一命。”

    “那是什麼故事莫非是繁星姐的老相好”

    獨倚紅笑了笑:“老相好倒是真的,不過不是繁星的老相好。”

    “姐姐這樣笑,莫非是你的老相好”不戒揉了揉胸口:“哎呦我真是心痛我的倚紅姐,竟然心裏有人了真是白白枉費我一片癡心”

    “又貧又嘮,早知道當初便不該留你”獨倚紅斜了一眼不戒,一個巴掌打過去:“現在打死了也不遲”

    不戒泥鰍一樣閃開了,咧出一口白牙:“我這麼俊,姐姐才捨不得見死不救呢”

    “看你沒臉沒皮的德行就討厭滾”

    不戒泥鰍一般從大廳裏來往的衆人裏竄回了自己的住處,同住一個屋子裏的幾個跑堂剛睡起,正迷迷怔怔地穿衣服。人人都是一身紅色的錦緞長袍,繡前面繡着彩雲追月,背後紋着碧水高樓。腰間用玉扣黑緞的寬腰帶一封,頓時顯出長腿窄腰寬肩。再蹬上白皁底的黑色麂皮筒靴,罩上垂絛網紗帽,頓時襯出玉樹臨風的光彩來。

    所謂人靠衣裳馬靠鞍,三分長相七分打扮。朗眉星目的不戒一聲粗葛布,着草鞋,在他們面前像個流浪的乞人。

    這些跑堂都是明月樓高薪招募的夥計,各個都有功夫在身,他們穿的光鮮亮麗站在大廳裏,既充門面還能震場子。那幾個跑堂見不戒回來,穿成浪人模樣,相互打趣了幾句。

    不戒也只是笑笑,解開身上的粗衣,露出精壯的脊背和雙臂,皮膚緊繃油亮。

    跑堂裏,有個叫戊戌的,平日裏最是八卦:“嘖嘖,不戒,憑你這長相和身材,口舌又油滑,真應該去當相公,當個跑堂的多可惜呢聽說有的相公一晚上就陪陪貴婦人說話,就能得賞千金。”

    明月樓裏的小姐取悅男人,相公是取悅女人的。

    不戒抖開自己的衣服換上:“爲了美人高興,說兩句漂亮話,我願意。爲了錢,違心奉承,我不願意。”

    戊戌壓低了聲音問不戒:“不戒,聽說今兒有貴客要來,你知道麼”

    不戒扣上腰帶:“什麼貴客”

    “聽說是魏王微服私訪,姐姐們讓我們今晚仔細着點。”

    “魏王”不戒登上靴子,眉頭皺了皺,還是擠腳,一天下來,少不得又要起水泡:“你怎麼知道的”

    戊戌得意道:“我是咱明月樓的包打聽,只要跟明月樓的事,沒有我不知道的”

    “這倒是”不戒站起身扣上帽子:“什麼烏七八糟的消息都是從你的嘴裏飛出來的。”

    戊戌不樂意了:“什麼叫烏七八糟呀我說的那些都是真事我從來不胡說八道。”

    “那你知道魏王爲什麼要來明月樓嗎”

    “用腳趾頭想,來明月樓的人,不是找人就是找事的還能爲了什麼難不成真的是爲了來看獨倚紅跳舞啊”

    “倚紅姐一舞傾城,豔冠乾坤,怎麼就看不得你竟不懂得欣賞,可見白生了一對招子”

    戊戌撇撇嘴道:“你的倚紅姐色藝雙絕、天下第一是我招子不夠亮”

    不戒搖頭晃腦地松着衣領,衣服忒貼身,有些拘束。如果真是魏王,那自己倒是可以開開眼,尊貴的皇族到底長什麼樣。只是不戒更加好奇,是什麼人或事,讓魏王要私訪明月樓呢

    戌時。天地黯淡,四垂翠暮。

    明月樓飛起的鉤檐,正勾着空中的一輪滿月。

    湖畔圍滿了人,他們在等帶明月樓的利市表演,要開始了。明月樓每天戌時開張,開張前必有有一場表演以利市。利市表演每天都不同樣,同樣的一場表演,再想看,也只能等到三個月以後纔會有重演的機會。因此每天這個時候,明月湖的周圍都是人滿爲患。

    忽然有人指着湖心驚喚:“亮了”

    衆人遙遙望去。

    明月湖的中心忽然亮起一豆燈火,緊接着又亮起一點,又是一點,燈光次第燃亮,連點成線,彷彿火光順着樓宇攀爬遊走。頃刻間,數不盡的燈將明月樓的形狀勾勒出來。明月樓四周亮如白晝,遙見瓊樓獨立,波紋橫流,天地間只此一處飛光溢彩,將湖外的萬家燈火映照的黯淡無光。

    須臾,明月樓的四周騰起七彩煙霧,赤橙黃綠青藍紫,在湖中心嫋嫋騰起、融合、擴散。有少年玉人,飛身上了明月樓的鉤檐,一聲吟嘯,彷彿來自天外。

    忽然間聲樂合鳴,明月樓前絳蠟齊燃,高臺豁然明亮,樂聲嘎然而止。彩霧散開,中間現出廊橋檐影,十二素娥身着霓裳,娉婷而立。

    一時間笙簧齊奏、琴瑟和彈,十二素娥在雲霧間,聞聲翩躚起舞,水袖飛旋,若不是月映太液,只以爲天宮錯落人間,仙子下凡。

    圍觀的羣衆伸長了脖子,看的目不轉睛,不時有人讚歎,有人叫好。

    臨近結束,那十二素娥以醉臥的舞姿,各自次第躺下,煙霧又起,將那十二素娥的身影掩去,鳴樂漸隱。待到濃霧散盡,卻是一衆玉樹臨風、錦衣華服的年輕小夥兒,恭候來賓。

    湖外圍觀的衆人知道表演已經結束,便感嘆着紛紛散去。

    “利市表演就這麼有看頭要是進了那樓裏頭,不知道能看到啥樣子光景呢”

    “這麼遠遠地看着就叫人挪不開眼,要是進去了,怕是不想出來咯”

    “樓裏頭的光景只怕比這利市表演要多出多少看頭不然那些個官老爺、錢袋子,掏了恁許多真金白銀往裏進呢”

    “聽說這明月樓的頭牌獨倚紅的舞是一絕,生的是活天仙這輩子要是能看一看獨倚紅跳舞,這輩子夠本兒了”

    “那獨倚紅沒的黃金萬兩的裝置費,是不會登臺的。你若是能讓獨倚紅跳舞,這輩子可真是賺了大錢,可不是夠本兒”

    曲終人散,羣衆遊走,人流涌動。棧道入口的柵欄撤了,圍觀的人反倒離開了。

    那些真正想要去明月樓消遣的金主,此時都在最外圍候着,因爲只有圍觀的人散了,他們才能進得去。

    金主必須先給了入口處看護的賞銀,才能進去。賞銀百兩起。

    入口是一丈高的門,門寬可通車馬,但這門車馬進入,只讓進人。這門上面有硃砂漆的三個字:雲夢澤。

    此處江湖人多稱雲夢澤。只是在湘南城裏,有一段唱詞,讓明月樓的稱呼卻更普遍一些。

    明月湖中明月樓,鶯歌不斷舞不休

    樓裏紅顏樓上月,不問金樽幾多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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