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
向來肅靜的一言堂,這一天晚上,突然間門廳若市。
前院的瓊樹奇石,換成了滿院的長桌和座椅,拼接而成的長桌繞庭成環,擺滿了玉盤珍饈,各色菜餚琳琅滿目,葷素品類俱全。
之前上過江湖武林盛會賽場的人,都可以憑藉當初的參賽獲得的銀牌進入一言堂的前院。
酉正開宴。
吾羲又換回了一身女裝,站在周圍的走廊邊上,遙遙看着十餘隻滋滋冒油的烤乳豬,只覺得口水直流“好香啊我頭一回見這麼多喫的擺在一起。”
希夷也是樂呵呵的看着琳琅滿目的食物“不知道這禮讓不讓帶走,不如咱們給師兄、師叔他們也帶點回去常常”
同塵道“要不你趁人不注意捎帶些回去”
知間道“可千萬別若是要人看見,還不夠丟無爲山的臉”
長遠道“聽說師叔們都是見識過蓬萊盛宴的,那可是比眼下這些更山山海海了去了別叫人覺得咱無爲山的弟子沒見識。”
不戒打了個呵欠“比賽都結束了,喫這個飯有什麼意義呢”
陸放道“當然是爲了籠絡人心了”
吾羲一聽這聲音,喜道“陸放,你怎麼也來了”
陸放道“我也是入場比賽過的,怎麼就來不得非得你們這些榜上有名的三甲們,才能在這裏喫喫喝喝,就不許我來這裏見識見識”
“這倒不是,再見到你很驚喜。”
希夷突然喜道“師兄你看鈺哥哥在對面呢”
幾人順着希夷的手看去,一羣銀線格紋的儒服立在對面,玉不去在對面與臧之在說話,臧之臉上笑嘻嘻的,兩個人似乎聊的很愉快。
旁邊的是一身僧袍的不癡,手裏揣着念珠,垂眸凝神。不癡旁邊是幾個年紀小一些的僧士,聚在一起咬耳朵。
吾羲見希夷開心的樣子,有些不快“鈺哥哥鈺哥哥,整天就只想着你的鈺哥哥,就等着給他做媳婦呢”
希夷笑了笑“鈺哥哥救過我的命”
吾羲翻了個白眼“是救命之恩,當以身相許”
希夷察覺到了吾羲的沒好氣,笑容消失,瞪了瞪吾羲“師兄,鈺哥哥說相由心生,你現在面相不太好,可見心緒不佳。”
吾羲煩道“你能不能一口一個鈺哥哥了你那麼喜歡你的鈺哥哥,你找他去呀”
希夷愣了愣“那我去找鈺哥哥了”說完竟真的撒腿便跑到那邊去了。
吾羲氣道“你們看她那小媳婦樣兒”
不戒和陸放都是一臉疑惑地看着吾羲,同塵若有所思道“吾羲啊你最近是不是上火了師兄帶了降火氣的藥,你回去喫點”
知間道“什麼上火倒是像媳婦被搶了”
同塵笑道“知間師兄,話說那麼直白做什麼讓人下不來臺。”
吾羲頓時漲紅了臉“什麼媳婦被搶了,你們胡說什麼呢”吾羲曾經確實有過關於道侶的幻想,以前沒有合適的對象可以幻想。倒是小師弟希夷可以培養培養,倒有些可能性,所以看到希夷親近玉不去就分外的不舒服,彷彿自己養了多年的小乖貓,突然被初次見面的陌生人勾搭走了,氣憤與嫉妒兼而有之。
其實一來這院子裏,吾羲就四處逡巡尋找月驚鴻,但是找了幾遍,也沒有發現月驚鴻的身影。
陸放看着對面走廊的人,朝不戒道“不戒大哥,那邊的幾個小和尚,我怎麼看着,總是在偷瞄向你呢”
不戒道“大概是因爲我長得俊吧”
陸放無語。
酉正,天色昏沉,夜幕將落。
一言堂的後院房頂,爆竹炸響,煙花升騰,綻放華彩。
精緻秀麗的侍女挑燈並列而入,春衫搖頭,蓮步搖曳,魚貫而入,分立庭院四周。燈火輝映,將院中照得燦然輝煌。
樂伶與舞姬踏着拍子,舞着水袖,起起落落,匯聚庭院之中,列陣排隊起舞。一曲舞畢,門外進入穿甲持刀的武衛,列隊開道漸入。樂伶舞姬紛紛退場。
頃刻,數十武衛列入,佔了整個庭院,只留中間一個過道。
走廊之下的衆人議論紛紛。
吾羲也正要問“這是做什麼”
門外匆匆進來一金甲武衛,神色威嚴肅穆“聖諭到恭請大成顯仁太子親臨傳諭”
說完朝門外便是跪地恭請的姿勢。數十武衛紛紛跪地,一時庭院中只聽得整齊劃一的頓腳、扣手、跪地的聲音,看着甚是威武規整。
走廊下的衆人也紛紛跪地。
同塵忙拉着吾羲跪下,吾羲正要問,卻被同塵一個噤聲的噓聲止住。一擡眼,都跪得沉沉一片,除了不戒。
別人都是跪着,但他是坐在地上的。
撒眼一看,也看不太分明。
門外金絲高臺靴,踏過一言堂的門檻,穩穩進來。錦緞勾邊的正紅長袍,行動間,隱隱顯現出金線織造的麒麟騰雲。來人面容器宇軒昂、神色肅正威嚴、金冠銜東海明珠,簪垂雲莽玉帶。
不可侵犯的、神聖的天家風範。
蕭徼行至亭中站定,聲音雄厚“傳聖上口諭今羣賢集結,特賞佳釀英雄酹三百壇,供衆豪傑宴席盡歡。着太子代朕列席,與衆英豪同樂”
衆人齊齊叩拜,同聲迴應“謝聖上天恩”
金甲武衛突然起身暴喝“什麼人竟敢無禮”
衆人朝金甲武衛斥言處看去,正是一個年輕人,一頭蓬亂的短髮,盤腿坐在那裏,穿着草鞋。
別人都以頭扣地,但他沒有。
同塵這邊摁下了吾羲的腦袋,卻沒留意到前面的不戒。此時被那金甲武衛斥責,才發現不戒是不跪不拜的。
蕭徼擡腳走近,看着那盤坐在地上的年輕人,眉頭驟起來“怎麼是你”
不戒尷尬笑一聲“是我。”
蕭徵退後一步,金甲武衛即刻上前守護。
蕭徵道“前日長安坊斜月街失火,斜月街的油坊被燒了個乾淨,獨獨燒死了兩個人,據說是油坊坊主的一雙兒女被燒了個透。怎麼如今你還好端端的在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