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白夜浮生錄 >第四十五回:來者不善
    第二天一早,幾人醒是醒了,但並不打算這麼快離開。老太太的藥鋪可沒有更多的房間住,他們是把大堂掃了掃,鋪上了席子和褥子湊合了一晚。和昨天晚上一樣,早上的食物是如月君替他們買回來的。畢竟被通緝的幾人如此招搖過市,簡直是自投羅網。

    起這麼早,一來是因爲實在睡不着了,心裏裝着這堆亂七八糟的事兒;二來是得給老太太把藥鋪收拾好,不能妨了人家做生意;三來是早上出城的人不多,他們容易被認出來。最好是等到晌午稍微暖一些的時候,出入鎮子的人才會多起來。

    從這裏去青璃澤是很近的路了,若走偏些,就能到碧璃原。蘭綾鎮在本縣的邊緣,人們的活動相對自由,但離開整座縣的話,要通過衛兵把守的路。他們討論過很多種方案,如何才能在不被認出的情況下離開,例如要不要分開走,怎麼分,中間隔多久。但不論哪一種,都有其中一組單獨被扣留的風險。若走在前頭的人被盤查,後面的是趁亂溜走還是乖乖排隊?若前頭的被戳穿了,後面的幾人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嗎?若前面的分組順利通過,後面的被攔下來,剛脫身的人是回頭還是不回頭?這都是麻煩。

    尤其關於謝轍爲何沒被通緝,實在是很難說。謝轍拿着那張有點皺的紙,對着聆鵷和寒觴看了半天。他懷疑這是霂知縣親自畫的,因爲辨識度就像她的性別一樣模糊不清。靠這玩意兒也能抓到他們?

    “聽你們的說法,可能是她知道關於鍾離公子和葉姑娘的身份,但並不清楚謝公子這個人,即使知道也覺得無所謂吧?想想看,鍾離公子作爲妖異,被盯上是很自然的事。”

    “可我呢?”葉聆鵷啃着如月君買來的饅頭,一臉迷茫,“我既不會武功又不會法術,也威脅不到她什麼,爲何要特意記住我?難道只是爲了方便手下人找到寒觴嗎?”

    這時候,安靜到現在的阮緗又開口了。她沒有化出人形,聲音從身旁的阮中傳來。

    “葉姑娘的身份也很特殊。她知道你是葉家的人,按照她那貪心的性子,一定會想方設法拿您做籌碼,問葉家要錢的。”

    “這、這人真讓人無話可說!也不知她哪兒來的消息……”

    但再怎麼抱怨也是沒用的,還不如多想想辦法。從昨晚想到現在了,最終,如月君給出了一個聽上去還算靠譜的方案。

    “一起走。”她說,“不要想着分什麼隊伍,假裝誰是誰的什麼身份了。編的越多錯的越多,若被守衛們起了疑心,隨便一個問題都出其不意。只有幾個人一起走,纔不用想着圓那些天花亂墜的謊。”

    “一起走?但……”謝轍還是有些猶豫。

    “聽我說,我和你們一道,佯裝出鎮便是,這樣我們就有四人。然後請阮緗姑娘變做人類,這樣一來就能將琴體隱匿。這一點可以做到吧?”

    說罷,如月君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阮緗,她不知何時變成人類的樣子了。小小的阮緗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說道:

    “可以是可以,只要能以一種形體存在,另一種便可以暫時藏起來。但我不能以人形活動太久,我的法力很有限,尚未塑出真正的實體來。”

    “小姑奶奶,能過那關就成了,我們保證之後擡着你走!”寒觴一拍桌子,“你不想留在這兒,就隨我們一起去歿影閣,再尋思自己的出路也不遲。”

    阮緗便同意了。

    “喔,那這就是五個人了。”寒觴喫完最後一口菜夾餅,拍了拍手上的餅渣。如月君忽然指向他,說道:

    “鍾離公子——”

    “怎麼?”

    “你會化形術麼?”

    其他人忽然齊刷刷看向他,尤其葉聆鵷,眼裏簡直閃出了期待的光。寒觴眉頭微皺,挑起眼,表情有些複雜。

    “會是會,可你不會要讓我變回原形吧?那也太明目張膽了,而且說不定這兒裝不下。”

    “那倒不必,”如月君擺手道,“只要變成什麼貓貓狗狗就行了。最好是狗,兇一點的,找根繩讓葉姑娘拿在手裏牽着,便能掩人耳目。”

    聆鵷還沒說什麼,寒觴便一口回絕。

    “沒門兒。”

    “真沒得商量?這不是爲了大家好嘛。”

    “那我還有一計。我不僅自己會化形,還能讓別人化形。我把你變成貓貓狗狗,我再變成一個女人,剛好還是四個人。你看怎麼樣?”

    “?”

    如月君不知道回什麼,但表情迷惑極了。她可能一時半會也沒法反駁。但從擦桌子的謝轍那裏傳來噗嗤一聲。待人看向他時,分明又面無表情。

    如月君忽然一拍大腿:“你剛好提醒我了,我們可以換個辦法。”

    “?”

    這次輪到寒觴一臉迷惑了。

    街上的人多了起來,一排小攤面前十分熱鬧。蘭綾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幾乎每位住民都能遇到一兩個說不出名的熟面孔,更多的還是陌生人。眼下,有五個人就給鎮民們後者的感覺。他們看上去像是街上會遇到的普通人家,穿的衣服也樸實無華——值錢的衣服換到箱子裏了,箱子不大也不沉,一個女人揹着它。那個女人看上去總是在笑,雖然笑得不那麼明顯,但多看兩眼也會讓人心情一同變好一些。

    她拉着一個姑娘,比她略微矮了一點點,雖然髮色比她淺些,但也梳着一樣的頭髮,髮帶也扎得很低,少了朵花兒做裝飾。她們看上去像是姐妹。後面跟着位雍容的婦人,穿着打扮分明一點也不妖豔,但總透着一種特別的氣質。她體態端莊,每一步都溫文大方。她的腦後編着細細的低麻花,頭髮在陽光下透着熟透櫻桃般的深紅色彩。有個女孩被她抱在懷裏,約摸七八歲的樣子。她乖巧文靜,可能是婦人的女兒或是侄女之類的人吧,反正不該是她妹妹,畢竟她倆的年齡差得可有些大。

    哦,還有個男的在後面拎行李,可能是隨從。

    他看起來心情不好,不過反正沒人看他。

    他們是這樣對鎮邊的守衛們這麼說的:姐妹是婦人的小姑子,懷裏的是婦人的女兒,後面那位是家裏的長工。雖然若不是婦人主動介紹,也沒人注意他。他們不是本地的住民,而是從臨鎮來,要趕在年前到另一座大城池找自己的丈夫。他在外面做生意,今年過年又走不開了,他們要給他一個驚喜。

    這樣的組合當今倒是屢見不鮮。許多男人到外地務工去,逢年過節不會回來,但在家帶孩子的女人會帶着舉家老小去丈夫所在的地方過節。這不,快過年了,這樣的家庭在任何地方都比比皆是。那些衛兵的戒心並不強,前面剛有這樣一個類似的隊伍過去,也是一個婦人帶着一雙兒女,還有位年邁的老人。這幾人也沒有遇到多麼過分的刁難。檢查最嚴格的,還是對一男一女或兩男一女的組合。到了他們這兒,衛兵也沒有太多話。聽了婦人這般熟練的講述,也沒起什麼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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